燕不离惴惴地道:“池老魔,那东西靠谱么?”
    “我也不知道。”池月面色凝重,“照理说,死人是用不了长生蛊的。不过既然还有一线希望,我先去南荒试试吧。”
    燕重锦的确死在了暴雨梨花针之下。桑曼派人将他的遗体连夜偷走,又换了个无头死尸装回了棺材。
    除了池月,燕重锦应该是这世上仅剩的圣族人。所以桑曼想在他身上试验一下,看看长生蛊能否起死回生。按《蛊经》所记,这种蛊虫的作用,是代替主要脏器维持生机,所以应该能让刚死不久的人体重新复活。
    只是长生蛊的蛊虫是沉睡在铜鼎里的,必须靠圣族人以血为引才能唤醒。可燕重锦体内的血皆沾染了剧毒,无法用作血引,桑曼便发信到武林盟,请池月前去南荒。
    “我和你一起去。”燕不离犹豫了一下,问道,“此事要不要告知皇上?”看到那人一头妖异的白发,可想而知是受了多大的打击。虽说梁焓该为儿子的死负责,可如果粑粑能活过来
    “管他做什么?嫌重锦被他祸害得还不够惨?!”池月冷哼道,“重锦已经替朝廷卖命够多,该歇歇了。无论结果如何,最好都让豆芽当儿子不在了,让姓梁的继续当他的万岁,别再没完没了地纠缠!”
    燕不离拧不过自家夫人,只好叹息一声,跟着池月飞掠而去。
    仲秋前夕,皇帝称病退位,太子梁睿登基。
    梁焓带着一匹白马一只白猫,辞别东都,用了将近三个月才走到南荒。
    没办法,他对骑马有阴影,通往南荒的路又狭窄崎岖,马车行不通。只好牵着焓焓,让小粑粑骑在马上,一路全靠两只脚。
    梁焓自小锦衣玉食,哪怕是穿越之前,也没徒步走过这么多路,自是吃了一番苦头,更体验到行军打仗的艰辛。不过再坎坷的路,只要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信念,也能咬牙坚持下来。
    只是,在到达南荒官衙之后,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仅凭一块大内腰牌,相里涂白有些摸不清眼前男人的底细。他虽然老眼昏花,也瞧出对方身上积威深重,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当下不敢怠慢,竹篓倒豆子似地说了出来。
    “回大人”相里涂白作揖道,“燕王殿下的确不在了。当时事态紧急,军医不敢妄下断言,还是下官找了南荒的神医,才确诊了死因。”
    “真的死了?!”梁焓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燕重锦是不想见自己,所以才假死脱身,怎么会真的死了?
    “这还能有假?人都凉了下官亲眼看着入的殓。”
    “不对!棺材里的尸首不是燕重锦,那人可能还活着!”
    这人怎么直呼千岁的名字?相里涂白错愕地道:“这怎么可能呢?王爷都已经下葬了。”
    梁焓咬了咬唇,站起身向外冲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人已经嫁给了他,自然要生同衾死同穴。就算死了,也要把尸首带回去,哪怕拖也要拖到东都皇陵里!
    下辈子,下下辈子,燕重锦还是他的人,他不会再错过!
    梁焓带着一马一猫,执拗地在十万莽山里寻找,遇到个死尸遗骸都要去扒一扒。他像孤魂野鬼一样晃荡了一个月,都快混成野人了。
    此时已是冬季,南荒的天气也转凉了,山中的野果已经变得不好找。梁焓开始饥一顿饱一顿,小粑粑也饿瘦了一圈。这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口温泉,凑到水边暖了暖手。
    无意中看到水里的倒影,梁焓都有些认不出自己。憔悴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凌乱的白发披散在肩头,身上也脏兮兮的,像个叫花子。
    做过两世天子,他哪受得了自己这么邋遢?当下脱了衣服,泡在泉水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然后就被巫族人捉进了山寨。
    阿吉梅嘴里吃着粽子糖,含糊不清地问道:“外族人,谁给你的胆子在圣泉里洗澡?”
    梁焓和小粑粑被绑在树上,马也被拴在石磨前,一家三口显得分外凄惨。他歉意地道:“是朕在下的错,我不知道那是你们的圣泉,多有得罪,还请族长见谅。”
    阿吉梅从磨盘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仰着头端详了一阵,笑道:“你倒长得挺好看的。”
    梁焓干巴巴道:“谢谢。”
    “做本大人的侍奴吧?”对方凑过来,“配完种就恕你无罪。”
    “”这丫头有十岁吗?巫族的女人都这么开放?
    阿吉梅架势十足地威胁道:“亵渎圣泉可是死罪。你要是不答应,本族长只好处死你了。”
    “我是大淳的臣子,你们杀了我,会被官兵碾平寨子的。”他没敢说自己是太上皇,这叫花子的德行说了也没人信,还会丢尽皇室的脸。
    “我们不说,谁知道你死在这里?”阿吉梅指了指小粑粑和焓焓,“本大人会把它们都灭口!”
    诶哟我去,这小丫头够狠啊!怪不得鼻涕都没擦干净就当族长了。
    梁焓苦笑一声:“那你动手吧。”
    阿吉梅不高兴地撅起嘴:“你宁可死都不和我配种,是不是嫌弃本大人?!”
    “在下不敢。”梁焓被对方发红的眼圈逗乐了,“只是我已经有妻子了,不能再找其他人。”
    “你有家室啊,那你来南荒做什么?要饭?”
    “”就算他现在落魄了点,也别说得这么直白好吗?梁焓叹气道:“我来找我妻子,他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阿吉梅皱起了小眉头:“你连自己老婆死活都不知道?我要是你妻子,才不会要你!”
    梁焓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
    “对,我是个失败的丈夫,被抛弃也是活该。”他神情落寞地一笑,“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阿吉梅转了转晶亮的眼珠,心有不忍地问道:“你妻子长什么样?”
    “他长得很好看,像个神仙。”梁焓眯起明眸,“我有他的画像。”
    阿吉梅叫人给他松了绑,梁焓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燕重锦的画像。
    他一路行来,找不少人问过,但没人见过燕重锦,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
    徐徐展开卷轴,画中是一个白袍铁甲的将军,眉如长松,眸若寒潭。他骑在马上,回眸而笑,隔着画卷也能倾倒众生。
    “你妻子是男人?!”阿吉梅瞪大了眼,突然喊道,“等一下,这个人我见过!”愣了一下,又道,“他已经和别的男人好了!”
    梁焓被对方接二连三的惊呼锤晕了脑袋,急忙追问:“你何时见过他?”
    “就在两个多月前,你老婆和另一个男人来过寨子,大祭司带他们去魔教了。”
    “两个月前?他果然还活着!”梁焓惊喜地道,“他去魔教做什么?”
    阿吉梅摇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肯定不是你老婆了。”
    梁焓:“”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意识到阿吉梅看见的不是燕重锦,而是池月和燕不离。
    池燕二人一来巫族就引起了震动,被众女围观了半日,吓得双双躲到房上不敢下来。后来大祭司出面,才将两人带去魔教,两个多月都没在南荒露过面,也不知道离开了没有。
    事实上,由于儿子尚未苏醒,两位父亲都没有离开。
    池月唤醒了长生蛊,但由于燕重锦体内的毒血都被排干,整个人犹如一具干尸。蛊虫在他体内并不活跃,只能勉强维持心跳,没有足够的能量让宿主苏醒。
    池月每隔几日就要喂血给儿子,以免蛊虫因为缺血再度沉眠。同时等待桑曼培育出血蛊,以便让血蛊帮助燕重锦造血。只有当两只虫子同时开始工作,才能完全代替人体的脏器运转机能。
    血蛊的培育过程十分缓慢,且全程都需要圣族人的血培育。池月都快被抽干了,两个月来,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燕不离想过劝对方放弃。因为儿子已经死了,就算活过来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靠两只虫子维持生机。用桑曼的话说就是活死人。随着时光的流逝,燕重锦会慢慢忘却过去,渐渐失去人性,变成一只没有感情的僵尸,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粑粑真的愿意这样活下去吗?可看池月笃定的态度,他又不忍说出口,只能陪着自家夫人,偶尔再去冰室看看儿子。
    半个月后,桑曼的血蛊终于养成,沉睡在魔教总坛深处的人也终于苏醒。
    睁开眼,看到两位父亲欣喜的面容,燕重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反应了半晌,才迟钝地道:“爹我没死么?”
    池月非常客观地答道:“不,你死了。”
    燕重锦:“”
    燕不离激动地道:“不过你又活了!”
    池月纠正:“半死不活。”
    燕重锦两眼茫然:“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桑曼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教主的意思是我以后都要靠两只虫子活着?”燕重锦忽然感觉有点恶心。
    “确切地说是一只,血蛊死了也不要紧,只要长生蛊在,你体内又有血,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活多久?”
    “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桑曼羡慕地道,“不老不死,青春永驻。”
    燕重锦苦笑道:“那不是老不死的吗?”
    “差不多吧,不过比老不死的更糟糕。”桑曼提醒道,“长生不老是逆天而行,必会遭受反噬。根据《蛊经》记载,宿主到晚期可能会被蛊虫同化,丧失记忆和人类的特性,活得和虫子一样”
    燕重锦立马回过头:“爹,要不要不我还是死了吧”
    池月扬手给了他一脑瓢子,怒道:“你小子用了老子多少血?再死一回试试?!”
    桑曼补充道:“同化也是有几率的,意志坚定的人往往可以战胜蛊虫。只要你惦记着自己是个人,不断深化此世的记忆,不断被人类的感情刺激,应该就能撑过去。”
    “听到了没?”池月点着他的脑门道,“只要你一直记着自己是燕重锦,记着我和你的蠢爹,就不会变成虫子。”
    燕不离:“谁蠢?!”
    “谁对号入座谁蠢。”
    眼看两人撸胳膊挽袖子,燕重锦连忙劝道:“别吵!我一定好好活着,你们放心。”
    想也知道两位父亲为了救活自己费了多大力气,他不能不珍惜。活一天是一天,半死不活也是一天,至于同化的烦恼,还是以后再说吧。
    “重锦,你刚醒过来,还需静养,先在这里呆着吧,继任教主的事过阵子再说。”
    “嗯嗯?!”燕重锦睁大了眼,“什么教主?”
    桑曼道:“圣教原本就是赫连氏创立的,我只是代任教主,现在该完璧归赵了。”
    “等等!”燕重锦有点乱,“可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在南荒当教主?”
    “你现在已经是燕王了。”池月呵呵一笑,“坟头长草的燕王。”
    燕重锦:“”他只是死了一下而已,怎么整个世界都变了?
    燕不离看不惯某个老魔头逗儿子,便和燕重锦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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