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本身,是早就一日日积在这里的,迟早有一日要崩然而下。

    大臣们都很着急,皇帝算是个明君了,为君二十余年,不曾宠幸过什么奸妃佞臣,还有意识地在限制锦衣卫的权利,没放任他们在朝中乱咬人,制造恐怖气氛——要不是这样,郝连英也不会心生不平,除了子嗣的运道上差了些,导致储君多年空缺,别的实在没得挑了。

    “皇上——”

    沈首辅在龙床前眼圈通红,欲言又止。

    君臣相处久了,也是有情谊在的,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却又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

    皇帝刚疼过去了一波,虚弱地笑了笑:“爱卿何必作此态?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说起来,此事本也是朕的不是,总想求全,就耽误了下来,倒累卿在朝中扛了多年。”

    沈首辅忙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老臣懂得。”

    “朕也没叫你们白等。”皇帝又笑了笑,“朕于子嗣上,虽然不尽如意,总还有一二堪用的——汪怀忠,备纸笔来。”

    汪怀忠抹着眼泪,连忙应声去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储一事,皇帝身体康健的时候还可以拖一拖,这时候是不能耽搁的,必须指个明确的继承人出来,不然万一皇帝不支,臣子们各有用心,又是一场乱局了。

    沐元瑜贴着墙边往外溜,她也意识到了,朱谨深才被大臣请出去说事,她代替他在这里守着,现在看这架势是要立储,皇帝不知是没注意到她在,还是确实没有撵她的意思,但她自己觉得她还是出去的好。

    谁知她不动还好,一动,皇帝就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沐元瑜:“……”

    她只好蹭回去:“皇爷,臣在。”

    皇帝躺在床上,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你在云南,是立了大功了。”

    沐元瑜极谦虚:“当不起皇爷的夸奖,都是臣应该做的。”

    要不是碍着沈首辅在,其实她挺想麻溜跪下,跟皇帝请个罪顺便谈谈条件,看这个功能在皇帝面前折多少罪。

    “沐家世镇云南,枝深叶茂,有些事上犯了糊涂,总算,大节不损。”

    沐元瑜一口气松弛下来,几乎快站立不稳——她听得懂,这就是在她充当假世子一事上定了调子了!

    皇帝真是个痛快人呀,她还没求情呢,有这四个字,起码沐氏满门是保全下来了。

    她这下不犹豫地跪下了:“多谢皇爷宽宏。臣家久在边疆,规矩粗疏,但忠君爱国之心一丝不少,皇爷若还用得着沐氏,沐氏往后也一定为皇爷镇守好南疆,请皇爷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嗯。据二郎在信中所写,你倒是一员难得的福将,往后有你在云南镇守,朕放心得很。”

    “……”沐元瑜惊讶地抬了头。

    呃?

    皇帝这是——怎么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知道的,父子互怼模式要开启了。。

    ☆、第189章

    好巧不巧, 朱谨深正好跟大臣说完事,回来了,听见了他最不爱听的那一句。

    皇帝才好了点,他不便上去争论, 只能往床前一站,憋着道:“皇爷养伤为要, 余者推后再论不迟。”

    皇帝叹了口气:“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该安排的, 还是尽快安排了,不能再拖了。”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打发回云南去?

    沐元瑜心中囧然, 皇帝不会把她当成什么迷惑皇子的妖姬了吧, 但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不是最坏的,命能留下,别的都可以说个来日方长。

    她的神色就还好,朱谨深是绝不满意, 皇帝瞥一眼他憋得白中泛青的脸色,搭在床边的手无力地指了指:“都出去,朕跟二郎说几句话。”

    除朱谨深之外,别人默默依令退了出去,偌大的寝宫内只余父子二人。

    “二郎,朕知道你想什么, 若是从前,朕不是不能成全了你。”皇帝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家常而平和, “你从小,就是一副眼高过顶的样子,看谁都看不上,不是嫌人家蠢,就是嫌人家坏——”

    朱谨深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没有,我至多是不喜欢那些愚蠢而偏要使坏的人。”

    皇帝笑了笑:“你说皇后?”

    朱谨深不语了,皇帝把话点得这么明,他反而不好跟上去应声了,沈皇后毕竟是长辈。

    “朕知道她不好。”却是皇帝坦然说了,“可惜这是后来才知道的,朕迎她为后的时候,并不清楚。”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沈氏没有大恶,朕不能为些许小过而废她,朝臣也不会答应。何况废了她,另立新后,就能保证新后会善待你们吗?不能,而四郎将可能陷入你跟大郎一样的境地。而如果朕不娶,后宫总需有人主事,交给贤妃,三郎那份不该有的心事就会更重。”

    “朕是皇帝,坐拥四海,富有天下,似乎无所不能,可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朕并不能例外。”皇帝喟叹着,“后宫这方寸之地,一点也不比天下大事好料理,朕再尽心维持,也仍旧是落不下多少好。你觉得朕偏心,三郎也觉得朕偏心,四郎幸亏小一些,可这一年年过去,被他娘带着,心思也是个重。”

    朱谨深沉默到此刻,终于道:“往事已矣,儿臣从前亦有不懂事执拗之处,皇帝不必萦怀在心,过去的,让它过去便是了。”

    皇帝点着头:“你能说出这个话,可见是真的长大了。朕从前总想你把这别扭性子改改,你聪明远胜常人,可脾性之烈拧亦是难以回转,所以朕压着储君一事,不是不想立,是不敢立,只怕你这性子越大越不可收拾,作乱起来,殃及苍生。”

    “可如今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便不改,也没有什么。一样米养百样人,天子也未必就要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英明神武,把该做的事做了,不辜负奉养你的天下万民,就够了。”

    皇帝这个话是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朱谨深膝盖一弯,在床前跪下:“皇爷——”

    “你不怎么高兴。”皇帝笑着打量他,“因为朕叫沐家那个丫头片子回云南去?”

    朱谨深照着金砖上磕了个头,他想说话,但这回是皇帝打断了他:“你不必再威胁朕,说你也宁愿到云南去。你应该知道,你无论为王为帝,她的身份都太高了,做不得藩王妃,更做不得皇后,你若一意孤行,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婚姻之事,媒妁言,父母命,我不需要满朝文武答应。”朱谨深抬起头来,道,“只要皇爷允准,别的儿臣自可设法。”

    “朕不能准。”皇帝摇了头,“你去云南之前,跟朕怎么说的?沐家那个丫头,笨得很,什么都听你的?”

    朱谨深道:“是——”

    “你自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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