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怕羞再是要脸,也抵不过人之三急,郑媞最终还是让阿绵阿纪两仆侍候着解决了,完了之后捂着鼻子,有些虚脱了地说:“流年不利。”

    其实郑媞用的恭桶是檀香木刻制的,里头放置着大量香木的细末,干净且蓬松,便物下坠后即被香木屑包裹住,根本就看不见,也不会有什么恶臭味儿,就算是闹肚子时也不例外。不过她小娘子家家的脸皮子尚有些薄,总觉着似乎有气味儿漏了出去似的,便有些闷闷不乐。

    阿绵年长了郑媞许多岁,又是自幼服侍的,因而最晓得郑媞的性子,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不过面上却是不敢流露的。阿纪则是疑神疑鬼了:“莫不是有人谋害?大慈恩寺里的吃食是万万不会有脏污的!”说着眉毛都差点儿竖起来了,道“好大的胆子!娘子不可轻饶了!”

    阿绵见她咋咋呼呼的,连忙道:“阿纪!”又说,“究竟如何,还要医士诊断了才能有论断。”

    郑媞解决了生理大事,已经不复方才的痛苦万分,只是觉得有积分困顿,此时再听阿纪在那儿胡说八道,啰啰嗦嗦的就不免想起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面上便现了些许的赧色,就张口道:“阿纪你快快闭嘴。”

    阿纪只好委屈地闭上了嘴。

    庶民避让之后,车架加速前进,车轱辘的声音声声入耳,郑媞打了个哈欠有些晕沉沉的想睡了,就在这半迷糊间,听阿绵轻声唤她:“娘子,到了。”

    郑媞想醒过来的,她每日里都是戌时末睡,卯时正起的,从前整日里在外头撒野的状况都有,怎么今日就这么困呢?似乎耳边还能听见惊慌杂乱的声音,请医士的声音,好像还听到了大母与阿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想打个哈欠,却发现没什么力气,算了算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

    什么都不知道的郑媞是个幸福的孩子,躺在床上做着美美的梦,却是急坏了迎出来的薛氏等人,再加上后面同样被抬出来的身下带了血的卫氏,连何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松鹤堂里,府中供奉着的医士们聚首在一处给大小两位主子诊治,屋里屋外侍候着的仆妇人心知恐怕是有什么蹊跷,因而皆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比往日里的各司其职更加上了分心,家生子母女、姐妹等遇到了也不多说半句多余的,这样安静的忙碌着,却也无法掩盖其中的焦虑、恐惧、不安……

    眼看着屋里有血水被端出来,屋外侍立的几名大房的奴婢们更是噤若寒蝉,气氛更加低沉了三分。

    “大夫人年岁不小了,这胎本就坐地艰难……如此一来,更是得好生调养才是。小娘子亦是需要调养一番才可……”吴医士是府中供奉着的医者中医术最好,资格也最老的,便站出来回话,一边低垂着脑袋听候何老夫人的指示。后者长叹了口气,有淡淡的惋惜,继而吩咐道:“速速去寻了豫章公回来,再看好了大慈恩寺。”

    待仆妇应声而去了,又将呜呜抽噎的卫氏挪走,薛氏终于忍不住道:“我的十娘究竟如何了,怎么会难办?要何时才能够醒来?你还不速速配了药来!”

    何老夫人亦是担忧,上前抚了抚郑媞的脸、脖子,就跟往常睡着了一般,“究竟如何了?勿要卖关子!”

    吴医士又如何敢卖关子呢?方才不过是说出来让人有一个心理准备罢了,屏退了左右,吴医士道:“某家从大夫人处诊出,或许是食了落胎药物……只是,方才某家检查了小娘子的便物,竟发现当中有水银……”

    “什么?!”薛氏大惊,“何人胆敢暗害我儿!”

    何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现如今如何了?又是为何昏睡不醒?”

    吴医士垂首答道:“老夫人放心,小娘子并无大碍。方才某家问询了使女阿绵,幸而小娘子有晨间吃牛乳的习惯,又在进哺食前用了些羹汤,那羹汤中便有着可解水银之毒的鸡蛋……得天之幸也。”

    “如此。”何老夫人与薛氏都放下了心,谁料吴医士又大喘气道:“只是……某家也无从判断余毒是否清爽了,接下来还得多加调理……不然于子嗣上恐会有些妨碍。”大夫一般喜欢危言耸听一下,到时候治好了是医术好,治不好也提前埋下伏笔了怪罪不到他的头上。狡猾狡猾滴!

    若是寻常倒是还好,只是这会儿何老夫人与薛氏都是忧心忡忡的,没法子细细思量,这一句话便成功地将婆媳俩的心拨到了冰窟窿里。

    “你务必要调理好娘子!不然……”薛氏盯住吴医士的眼神带着尖利,使得有些自己小心思但世世代代的姓名都被掌握在人家手里的吴医士惊醒,花白的胡须有些颤抖,唯有高声场诺。

    而何老夫人又严厉地警示了左右,若是有多嘴多舌者,一律拔舌发卖了,惜命的就管住自己的三寸舌。

    吴医士出门的时候不禁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冷汗,对着外头候着他的医者们,莫名地就有了点儿羡慕,像他们这样儿多好啊,不用被威胁,可怜他老人家都要年近古稀了,还老是被胁迫!

    郑媞是酉时初醒转过来的,张嘴打了个哈欠,完了才发现没用袖子挡脸,倏地就睁开了双眼,瞧见了自己前几日才叫阿绵换上的九华帐,这不是她的床榻么?再看外头的天色,都晚上啦?

    “阿绵!”

    才唤了一声,云母屏后头正给她温药的阿绵立刻应了一声,支了窗户对外道了声:“快去知会了夫人与老夫人,娘子醒来了。阿纪,你去厨房催催吃食,可以送过来了。”然后三两步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将手中热腾腾药碗放置在床榻边的小几上:“娘子觉着如何了?”

    话语仍旧不改之前的温柔和缓,但是那双眼睛却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郑媞奇道:“你为何哭?可是有人欺侮你?”

    听到郑媞关切的话语,阿绵终是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婢子是十娘的人,何人敢欺侮与我,可是不想活了吗?”又道,“不过是见娘子自小身强体健的,都是婢子们不够警醒,才让娘子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话听地郑媞糊里糊涂的,正要细问,听到外头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薛氏与郑泽二人并行而进,见郑媞果真醒了,都不免松一口气,继而坐到了床沿。

    “阿耶,阿娘。”

    充满儒慕的叫唤以及神情丝毫没有打动这对坚定的父母,郑媞被郑泽按住小脑袋捏住鼻子,再被薛氏捏着两颊被迫吞下能苦死人的药汁,秀美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已经咽下去的药汁一下下地往上泛,整张脸都涨红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只不过大家早已经对她这样子的德行见怪不怪了,阿绵很是淡定地递上了调好的蜂蜜水,薛氏淡定地接过来,唯有郑泽一脸的心疼在那儿哄着,一句一句的不知道签署了多少的不平等条约方才让这娇气的小娘子满意。

    这次薛氏倒也没有嗔怪郑泽,而是笑盈盈地听着,然后摸着郑媞脑袋上的毛发,说:“这几日乖乖地吃药,都依你。”

    郑媞:“……”笑眯了眼睛,这么温柔的阿娘她好喜欢!

    “对了,我怎么会睡着的,方才在马车上颠簸地太厉害了,好困。而且好像还听到许多杂乱的声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郑媞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薛氏闻言,面上的笑容便隐了下去,略有些遗憾地道:“这一遭你们都是吃了大苦头了,尤其是你大伯母跟五阿嫂……”他们几人都用了大慈恩寺的斋菜,本就坐胎未稳的卫氏落了胎,卫娘与何氏、郑媞都进了食,难免有所损害,而卫娘进门一年有余,今日里去大慈恩寺本就是有求子之意的,这下子伤了身子,还真是有些难办。何老夫人下了命令,使人不许透露,但是又能瞒地了多久呢?无论如何,这对于女人来说都是极其残忍的。

    想到这里,薛氏不由得庆幸,好在阿媞最爱牛乳,每日晨间必食,也好在今日碰见了邵三郎先领她在外头吃了一顿,裹了腹,没有进太多的斋菜。更好的是,郑媞之前吃的羹汤里头打着鸡蛋!种种巧合使得她受伤害最轻,薛氏觉得真是佛祖庇佑。

    郑媞闻言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大慈恩寺里为何有人向我们下毒?”

    郑泽摇了摇头,道:“你好好歇息,我去外书房与你大伯父商议一番,此番长安城里受害人可不止咱们一家,许是有什么蹊跷。且放宽了心,可不准偷偷倒药,你阿娘会看着你的!”说罢摸了摸郑媞头上的小双螺。

    郑媞苦着脸目送走了父母,暗叹了一口气,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对屏风外头矮榻上躺着的阿绵道:“阿绵,你进来躺我身边吧,咱们说说话儿。”

    阿绵应了一声,抱着被褥进来,跪坐在脚踏上准备铺个地铺,却又听郑媞说:“别费事儿了,就躺榻上来,明日里早些起来就行了,不会有人知晓的,这世界地方还有些寒凉的,病了可不行。”

    这说的倒是极有道理的,就是不合规矩,不过郑媞私下里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这会儿兴头上来了,更是谁说什么都不听的了,阿绵素来晓得她的性格,犹豫了一瞬,却也不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违拗她,恭敬地将自己的被褥安置在郑媞往里挪之后空出来的位置上,然后躺平了进去。“十娘想说什么?”

    郑媞却是半响不答,过了许久,劳累了一天的阿绵有些迷糊犯困了的时候,听到郑媞幽幽的声音:“睡不着……好想这会儿出去荡秋千啊。”

    阿绵:“……”她睡着了,她真的睡着了。

    “阿绵。”郑媞叫她,随即嘟囔道,“这么快睡着了。”

    阿绵终究是个好奴婢,不忍在小主人的跟前儿耍滑头,只好说:“十娘,此时出去,定是会惊动了夫人的。”

    “哈哈,吓到了吧,我逗你的呢。”

    阿绵:“……”

    郑媞倍感无趣,失眠真的好忧桑啊。“大伯母跟五阿嫂真是可怜啊……”

    第46章 中毒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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