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更忍住了,没有哭。

    隔天他就后悔了,原本的地方没找到,于是挨着一寸寸土地找过去,才发现那粒糖。

    糖纸上面全是尘土,里面的糖被摔碎了,四分五裂,他就一点点含着吃。

    他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一向觉得糖不过是迷惑小孩子的玩意。

    他再没有吃过糖,只是将这粒糖纸好好放了起来,一存就是二十七年。

    徐更不记仇,他还是像以往一样,跟在徐至屁股后边缠着他,让他陪着他玩。

    他赶着上课,去晚了有失礼数,便走得快了些。

    徐更还小,赶不上他,被路上的石子绊住,摔了,不知磕到了哪里,大声哭起来。

    他总得自己学会爬起来。

    于是徐至没去管他,觉得哭声刺耳,回头看了徐更一眼。

    他想,也许那时他不会把自己的内心藏起,所以在徐更看来那一眼,如同一把尖利的刀。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徐更笑得如那时无忧无虑和真诚的样子。

    他最想守护的东西,却被他亲手剥夺。

    徐更将心剖给他看,他才知道原来他这些年,他所做的在徐更看来是厌恶和蔑视,甚至徐更连“自己”也不喜欢。

    徐至重重地喘息着,鼻腔里都是白檀的香气。

    他大概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他以为”。

    64

    他以为徐更仍然像以前那样会迈着短腿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跑,可是徐更早就长大了,选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不需要再跟着他。

    他以为将徐更推得远远的,自己的牵挂和束缚就会少一些。

    身处旋涡的中心,树敌太多,他不能走错一步。

    被拒绝一次会笑着再来,两次三次也许会不在意。

    十四岁他到海外求学,徐更也会隔三差五发邮件过来问候,起初他还会回复,后来在学业和工作上处处碰壁,这样孜孜不倦的单方面倾诉,也渐渐变得碍眼。

    二十五岁他带着满腹的理论和经验回国,从头到脚都显露出掌控大局者的气势,见到发胖又畏畏缩缩的徐更,心中也有恨铁不成钢,但那时他表现出来的,确实是“看不起”。

    这一切不管是有心或者无意,是他的错,这都是他太自我导致的结果。

    没有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他对徐更说的所有尖酸话,都是磨快了的利刃。

    即便如此,徐更也从来没有不把他当成哥哥。

    是他每一次都挑起了争吵,每一次都让徐更脸上的欣喜渐渐消失。

    他没有尽到一个哥哥应有的责任。

    他一点点冻住的温暖笑容,现在有人融化了外边的冰,将一个崭新而又熟悉的徐更释放出来。

    徐至盯着那张糖纸出神,手指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场去阻止那两个人相爱。

    从他亲手把那粒糖摔碎开始,就没有了。

    徐更一个人下楼,脸色比上楼之前好了不少,孟泽心里无比好奇谈话的内容,但坐在徐更母亲身边,不好直接走开。

    “爸、妈,我跟孟泽就先回去了,我们收养了只小猫,这会儿没人照顾,你们早点休息。”

    孟泽这才有了理由站起来,走到徐更身边去。

    徐更父亲“嗯”了一声,神情淡漠地盯着手里的书看。

    他母亲则是直接走开,进了厨房。

    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徐更却突然被叫住。

    “等等,这个你们拿着回去吃吧,你和小至说话的时候煮好的,我好多年没包过饺子了,不知道好不好吃。”徐母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她刚才进厨房,就是去拿这个。

    见徐更神情有些复杂,孟泽识趣地拍拍徐更的肩,小声道:“我去外边等你。”

    “谢谢,”徐更接过保温桶,“您变了很多。”

    以前他的妈妈从来不会过问他的身体,更不会亲自做些什么东西给他吃。

    “可能是人老了,”徐更母亲笑,“爱听好听的话,听到孟泽那么真诚地叫‘妈妈’,才想起来小至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我,你也很久很久没这么叫了。”

    “虽然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就是觉得心里很舒服,”她用手摸摸心口,“现在想想,是我们以前做错了,强加了很多东西在小至身上,又忽视了你,等真正看明白的时候,你们却都三十多岁了。”

    她有些哽咽:“还好你找到了爱你的人,我由衷地、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徐更没有想到她会道歉。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他一只手拿着东西,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抱住母亲,很轻很轻地说:“谢谢你,妈妈。”

    他很久没有拥抱过母亲。

    年幼时母亲的怀抱没有现在这么暖,记忆中母亲的味道很淡,有些冷,透着威严,现在觉得,原来她也是瘦削的,也是温热的。

    她不甚熟练地抚摸徐更的头,一下一下,无比仔细。

    这个拥抱,迟到了太久太久。

    孟泽在门外站了很长的时间,双脚有些发麻,他不停地踱步,才好受一些。

    等到徐更出来,见孟泽的鼻子都冻得有些红,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不去车里等,之前不是给过你钥匙了吗。”

    “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和妈妈聊得怎么样?”

    徐更举起那个保温桶:“这是她给我们的。”

    两人回到家里,徐更将它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没被闷太久的饺子看上去白胖饱满,数量不多,足够已经吃过晚饭的他们解解馋。

    他拿了两副碗筷,将其中的一副递给孟泽:“先尝尝。”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肉选的是肥瘦相间那种,一口下去汁水丰富,香气四溢,层次感分明。调味也恰到好处,不咸不淡,即使孟泽对有馅的食物没什么偏爱,他也觉得很好吃。

    “我倒是觉得你妈妈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孟泽连吃了两个,搁下筷子,“挺好相处的,就是话少了一些。”

    “嗯,她确实在一点点变着。”

    饺子滑溜溜的,不太好夹,孟泽便夹起一个放进徐更碗里。

    “那你能说说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而已。”

    他想了解徐更的过去。

    “她以前,应该是别人眼里的好母亲吧,”徐更斟酌用句,“我知道这么说不好,她大概也只想要这个头衔。”

    在徐更的印象里,父亲的存在感很低,因为他从来没对他们兄弟俩表示过喜欢。

    他如此,徐至也如此。

    他的母亲一开始对他很好,还会教他说话和认字,可他学得慢,注意力又时常不集中,总爱去搞些小玩意,和早慧的徐至相比,实在逊色太多。

    等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徐至的天赋几乎展露出来,毫不夸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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