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旁边一家店里有个人被推了出来,店掌柜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射乐轩什么时候让人赊过账?!没钱装什么蒜!”

    云介仔细一看,被推出来的正是那天他在廷尉府见过的那个年轻人。那人瞪了店掌柜一眼,便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在自己身上来回摸,“明明带在身上啊?怎么不见了,难道让偷儿偷了去?”

    云介看着他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件翠色布袍,那不开眼的掌柜没看出他是官宦人家的。云介一时好奇,便跟着掌柜进了那家店。掌柜的见又有客人来,连忙换上一副市侩嘴脸,“公子想要看些什么啊?”

    “刚才那人要买什么?”

    掌柜的看了看他,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抉指递给云介。云介不懂抉指,但也看得出来是上好的牙骨所做。他突然想:不如买下来送给他,当作上次自己失仪的赔礼好了。

    “这个要多少钱?”

    “六百钱。”

    “嗯……”云介一脸的窘迫,“有便宜些的吗?”

    掌柜的又拿出一个,“这个四百钱。”

    “还……还有更便宜的吗?”

    掌柜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端出一个漆案,上面盛了十几个,“这些二百钱一个。”

    云七硬着头皮挑了一个成色好点儿的,“就要这个吧。”然后他把钱袋里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

    可等云介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惠长庭早已不见了踪影。云介只好把抉指收了起来,他想:以后有机会再见时再给他吧。

    没想到的是,这“机会”第二天就来了。惠仑到丞相府找裴悫商量事情。他走了没一会儿,廷尉狱那边就派人来找他。惠长庭想昨天钱袋丢了,抉指没买成,还得再去一趟。所以他就自己去了丞相府找惠仑,准备回来的路上再去买抉指。

    惠仑跟裴悫的事情没商量完,廷尉狱那边的事情也并不着急,所以听惠长庭说完家里有人在等他,他只说了句知道了也没动,继续跟裴悫说话。惠长庭自觉无趣,刚想走,却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啸声。他打断了裴悫和惠仑的谈话,问啸歌的人是谁。惠仑刚要骂他不懂礼数,裴悫却说:“哦。是我前些天刚收的一个义子,啸功了得。贤侄有兴趣不如去找他聊聊。他现在应该正在后园。”

    惠长庭来到相府后园,顺着啸声很容易就找到了云介。他正站在一个凉亭边上,对天而啸。旁边还坐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面色苍白的女孩儿。

    “咳!”惠长庭咳了一声。啸声顿止,云介转过身来,看见惠长庭,他双眼一亮。惠长庭走过去,一抱拳,“云公子,打搅了。”

    “哪里哪里。”云介赶忙还礼,“你怎么……对了,上次走得匆忙,忘了请教阁下是……”

    “长庭哥哥!”坐在旁边的女孩儿突然叫了一声。云介和惠长庭都一愣,一起看向她。

    她站起来走到惠长庭跟前,“你是长庭哥哥!没错吧?”

    “你是……”惠长庭一头的雾水。

    “我是钰儿啊!”

    “钰儿?……钰儿?……啊!你是裴丞相的女儿,裴钰!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裴钰咯咯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云介赶忙轻拍她的后背。咳完了,裴钰笑着说:“你我都多少年没见了?我当然要长大!你那时还没有我高呢!可你看现在,你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呢!”

    这时一个老妈子跑了过来,“小姐,该吃药了。快回屋吧,这里风大,小心给吹着了。”

    裴钰撅起嘴,“我才出来多大的功夫啊!”

    云介说:“小姐先回去吧。喘症犯了,义父又该发火儿了。”

    裴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惠长庭,不情愿地转身往亭外走。

    惠长庭说:“有时间我再来看你。”裴钰这才又露出笑脸,乖乖地跟着老妈子走了。

    看她走远了,惠长庭说:“钰儿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陪丞相最疼这个女儿。”

    云介点点头,“现在也是。整天呆在屋子里,也不太敢出来,怪可怜的。我没事的时候就陪陪她。”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惠长庭说:“听说你是裴丞相刚收的义子。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在下是鳞州陵山人士。上次忘了问,阁下是……”

    “哦,家父就是惠仑惠廷尉。叫我长庭就好。”

    “长庭?是字吗?”

    惠长庭笑了,“是名也是字。庭院的庭就是名,亭台的亭就是字。”

    云介点点头,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你等等。”便转身跑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了什么东西。见惠长庭看着他一路跑回来,云介红了脸。他抬起手,张开手掌。

    “咦?!”惠长庭瞪大了眼睛,接过抉指,感到很稀奇,“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这个?”

    “昨天我看见你被射乐轩的掌柜赶出来。”

    这回换惠长庭脸红了,他傻笑着挠了挠头,“哦,云公子见笑了。”

    “叫我无介吧。”

    “好。昨天挑完东西才发现丢了钱袋,我要赊账,掌柜的怎么也不肯。其实这东西家里有很多,都是别人送的,可我总是用不了几天就弄丢了。后来父亲恼了,不让我再用那些名贵的,让我自己到外面买便宜的来用。”

    云介想:六百钱是便宜的吗?

    “嗯……这个……不是昨天你挑的那个。”云介的脸更红了。

    “哦?没关系。”说着他把抉指套在了拇指上,“啊!正合适呢,你看!”他把手伸到云介眼前。

    “上次我太无礼了,长庭兄不要见怪。”

    “哪里,是我扰了无介兄的雅兴。”

    正说着,一个小厮跑过来说惠廷尉要走了,让他来叫惠长庭。

    惠长庭摘下抉指,“多谢,那我就收下了。”

    云介点点头。惠长庭转身刚要跟着那小厮走,忽地又回过头说:“我后天去北郊打猎,不知……”

    “我去。”

    惠长庭笑笑,又转回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犊车,就是驾牛的大车,在汉代时是地位低微的人所乘的车辆,可到了魏晋南北朝,却成了上层人士日常使用的交通工具,只是车上增加了许多装饰。而本章提到的云母车更不是一般大臣可以使用的,只有得到皇帝赏赐的王公贵臣才可以乘坐。

    不过对于乘牛车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很可笑。有两件趣事:东晋时辅政大臣王导,在紧急出行时仍乘牛车,但为了争取速度,不得不亲自用所执麈尾助御者驱赶驾车之牛;南朝齐侍中王琨得知齐武帝去世的消息后,因为牛不在家,他竟然跑进宫中奔丧。

    哈哈哈~古人真是可爱!

    外章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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