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终于坚持不住松了手,整个人瞬间便没入水中,在巨大的轰隆声中连落水声都未听到。

    唐缓此时又想起之前问亓芊的问题:“你会水吗?”她没得到亓芊的回答,此时此刻,只希望答案会是肯定的。

    唐缓的姿势从抱着栏杆变成了扒着栏杆,满场的狼藉中,她看到不远处的亓茗松开了原本抓住的木栏,仗着功夫傍身,顺着平台的倾斜滑到唐缓身边,只是,这眉头紧锁的人无心顾及周遭的一切,似乎也忘记了她们到场时,那些在亓芊面前故意诋毁他只为讨好那位得宠公主的难堪。他大致估摸了亓芊落水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一瞬间,唐缓使出最后的力气,在平台边缘摇摇欲坠,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众人所看到的亓茗的愤怒和失望,他的在意与悲伤,被包裹在其中的缘由,在落水的这个时刻,终于被剥开,似乎已露出它原本的样子来。

    此时,满场中看起来最不吃力的当是段筝歌,虽然他也需要抓住固定之物来稳住身子,却看起来并不惊慌着急。岸上的救援应当不久将至,只是不知,最后葬身乱石之中的,又有几人。

    唐缓扒着栏杆的手臂已经抖得肉眼可见,她咬紧牙关,只想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她能感受到水面凉气的侵袭,她也知道,此时全身上下的皮肤定是布满了红疹,连眼睛,应当也在充血后变得如怪物一般,这是她服下菇类之后的症状,从无意外。

    她此时在想些什么呢?

    想瞿如宫后山的鸟,也想四月谷春天的花。那是她珍惜的喜乐时光,因为有人在鸟鸣中畅快地笑,也有人在花香四溢里向他温柔招手。她这一路并不平顺,却让她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满足。

    脑子已经快要窒息,她勉强扭了头,血红的眼正对上一双目光流转的眸子。

    段筝歌向岸上望了望,见救援之人已经开始让小船下水,心中一定。他转回头,便看到了那双目赤红的姑娘。

    他有耳闻,那是伯成侯的小女儿玉媗郡主,与他从无交集,只是,她看向他的目光,像极了盘踞在他回忆中的那个人,尽管他知道那个人正万无一失地待在他的驿馆中。

    身体快过思考,唐缓的手从圆木上滑落的那一瞬,段筝歌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在唐缓落水的瞬间,将她拦腰拥进怀中,用手护住她的头,与她一起落进了冰凉刺骨的湖水之中。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唐缓在眩晕中清醒了些,待她看清眼前张扬的红色衣衫,却不由地身子一僵。段筝歌许是感觉到她的僵硬,微微调整了姿势,尽量避开砸落的碎石,带着她向水面游去。

    从一处僻静的地方游到岸边,段筝歌将唐缓拖到岸上,然后再无暇顾及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唐缓吐出几口水后,伏在地上干呕起来,只觉得要把胃给吐出来。

    许是在水中泡过,唐缓的人.皮.面.具边缘有些脱落,段筝歌余光瞥见,趁唐缓不注意,伸手将其彻底撕掉,看到唐缓的脸时,不由地怔了一怔。

    唐缓神志已不甚清晰,只下意识地转了头,便见段筝歌手指挑着那薄如蝉翼的面具,有些玩味道:“我倒是不知,小缓儿你还有这等偏好。”

    他的话好似从天边传来,唐缓脸热的厉害,身上却如坠冰窖,看着段筝歌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将他的嘴唇轻轻捏住,眼睫微阖喃喃道:“水六……你吵死了……”她吐字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亓芊被亓茗带到了岸边,寻到这处时,便见段筝歌抱着晕过去的唐缓,怔怔地坐在地上。

    亓芊看了看被撕掉的面具,心下一叹,诚如唐缓所说,今日她是去不成伯成侯府了,最初的计划十成十落了空去。她清了清嗓子才上前,段筝歌闻声抱着唐缓起了身,让亓芊也是一愣,末了低声道:“陛下将唐姑娘交给我便好。”等了许久,不见段筝歌有松手的意思,也不再催促,只道:“陛下请随我来。”

    ***

    此番昏睡竟然无梦,对唐缓来说实属罕见。她睁眼时,只觉好似睡了个好觉,看到床帐的莲花纹顶,顿时认出了身在何处——这是她最初随钟晹绥下榻驿馆时的房间。

    她侧头向屋中看去,一人立于窗边,身姿挺拔,在晨光微熹中仿佛褪去顽劣与狠厉并存的伪装,纯净的不似凡人,却不是她此时思念的人。

    段筝歌听到些微的声响后转了身,他此时罕见地披着一件素色外袍,唐缓诧异于他此时看向她的眼神,竟与最初的钟晹绥有些相似。

    他慢慢走近,眸色幽深,紧盯着唐缓的双眼,一字一顿缓慢问道:“你是谁?”

    这一句话不知从何处所起,自然叫人不知从何处来答。唐缓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惊讶地看着段筝歌上前,将软枕放到她背后,让她靠住。

    唐缓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段筝歌眉心微蹙:“你怕我?”

    这问话简直如白问一般。

    自那日在怀城内使府差点丧命于他手,唐缓便不能不提防他,只是一向她为鱼肉,人为刀俎,防不住便也只得认命。

    “陛下认为我是谁,我便是谁好了。”唐缓话落,便见段筝歌上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刚想开口,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楼大夫端着药碗跨进门,看清屋内情形时未动声色,见段筝歌放开了手,便微微笑道:“我估摸着该清醒了,便熬了药来。”说着将碗递给唐缓。

    碗身温度适中,唐缓了解楼大夫的医术,不待多言,端着碗一饮而尽,末了咧着嘴吐着舌头,连呼几句“好苦”,左手不断扇着,右手却伸到楼大夫跟前。

    楼大夫无奈,只得摸出两颗梅子放入她手心,“都多大的姑娘了。”

    “便是变成老太婆,苦的依旧是苦的。”唐缓说完,赶忙将梅子含了,鼓着腮帮子问他:“钟……王爷呢?”

    这一问,便叫楼大夫面上笑意淡去许多,他看着唐缓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一叹,碍于段筝歌在场,到底未多说什么。

    此时却有人从门外走进,唐缓定睛一看,立即冷了脸,楚六却似乎心情甚好:“你这香菇包子,真是会给王爷添麻烦,早知如此,当日在……”说到此处蓦地顿住,话锋一转,又道:“王爷昨日早上在公主府未寻到你,回到驿馆打了招呼便启程,说是要去频州赤嵚山寻人。段公子带你回驿馆后,楼大夫派人去给王爷传了话,估计王爷便又披星戴月地往回赶,此时应当也快到了。”

    不光唐缓,便是段筝歌也未料到,钟晹绥昨日缺席,只是因为区区这一个小丫头。

    唐缓一时心中歉然,她知道即便心中有再多犹疑,她也应当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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