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想什么呢?

    她轻轻握住施玉声的手,认真答道:“你从前、现在、以后,都是我的师姐。”

    自己的手明明是被握住的,为什么触感却宛如无物,施玉声看着半空中的手,神经感觉如潮水般褪去,空白到一干二净。

    “以前我嫉妒过你。”这一句出口,顾云秀倒自个儿呆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说,“后来没了。你唱得好……就是没太多尘腔味儿。”

    这可算剖了心的话了,此刻听在施玉声耳中,却像沙锤击落败革,啪,除了个响什么也没有。

    顾云秀望来的目光凝注如一线,而施玉声的双眼只是空。多半天,她眼中的空茫才渐散开,嘴角的弧度有一丝薄弱:“我没想到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你是得过慈真先生破戒赠曲的。”顾云秀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它说出来。”

    原来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责怪我吗?”

    顾云秀低头想了想:“有过。”

    施玉声心底隐隐抽痛起来。

    “知道你之后……认识你之前。”

    那人笑得洒脱灿烂,色若春花。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慈真是柳寄尘的异性知己,为其终生不娶,金岳霖一般的人物。

    第13章 长亭柳

    别过唐颖华和辛千如后,两人就沿着地铁一号线的方向散步,要慢慢走回荔湾。那个下午她们好像摘去了多年的枷锁,一口一声师姐师妹,叫得亲亲热热,熨熨帖帖。顾云秀要施玉声讲自己少年时的趣事,后者被缠得没法,就拣那时在佛山念中学、后来陪同学去曲艺团面试的事情说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却逗得顾云秀前仰后合地笑个不住。

    “师姐你当年好呆……”

    就这一句话,引得施玉声蹬着高跟鞋也要追她半条街。

    天色慢慢走到了黄昏。

    “师姐师姐,带我去吃炭炉鸡煲!”

    “馋嘴,光想着吃。”

    “啊哈,看身材就知道你吃得绝对比我多!”

    “你这家伙是要造反不是……”

    恩宁路上骑楼排出一列,楼角流淌着夕阳沁出的余晖,就像糖浆蘸在包子上。两旁开有不少铜器店,门口都悬着大大小小的铜盆铜锅,本该黄澄澄的颜色在傍晚却也暗淡下来。风从荔枝湾吹来,掠过那条静谧的水湾后,仿佛润上了滋养眼睛的凉气。而钟巷中的炭炉鸡煲仍热火腾腾地溶着药材与鸡肉的浓香,一丝一缕皆浸润在墙角青砖上,不识道路的食客便可循香而至,不致于拿着手机地图刷半天仍一头雾水,到处迷路。

    于是有人就开始邀功了:“要不是我鼻子灵——”

    “我们还能省掉一些时间。”施玉声故意板起脸。叶某人虽然嗅得出巷口飘出的香气,却连续转到了卖手撕面包和虾胶碗仔翅的小摊前。她好像无能分辨各种美食不同的气味——要么她只是有心不去分辨。施玉声也不说什么,静静地任她牵着自己走。

    似乎不能说心靠近了,但的而且确是——这才渐渐开始了解起这个人。

    “翅膀是我的。”顾云秀一筷子就把铜煲里炖得烂熟的鸡翅夹走,紧接着又翻找起第二个来,“翅膀,翅膀呢?”

    看着这一幕的施玉声哑然失笑道:“鸡腿不是更好?非要吃肉少的翅膀。”

    “你管我。”顾云秀手上筷子一顿,笑眯眯答道,“吃了翅膀就能飞。”

    “这是谁说的?你编的我可不信。”

    出乎意料,坐在对面的女人竟未反唇相讥,只略一沉吟,道:“是我爸。”

    “顾前辈倒是有趣,难怪能教出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儿。”一句与众不同,当然是加了重音的,但那个鸡翅膀也终究被夹到顾云秀碗里了。

    铜煲底下的炭炉烧得红红火火,温度便悄然将脸庞烘得发亮起来,若不是沁开了细汗,微暗的暮色下倒似抹过胭脂一般。施玉声拂了一下头发,抽出一张纸巾递过。顾云秀懒懒地接了,却不擦额头的汗珠,在沾着汤汁的唇边拭了一拭。秋波流转间,对面的人早已移开视线。

    这藏在深巷中的鸡煲味道果然不错,吃了该有一个多小时,巷内排队等候的食客渐显挤迫,数不清多少个。当老板娘面色不虞地朝她们走来时,顾云秀擦擦嘴,率先举起手:“麻烦,结账。”

    她愉快地付了钱,站起身来,摸摸填满的肚子,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既然都到了恩宁路,我听说附近是不是在修一个粤剧博物馆?开放没有?”

    施玉声迟疑少许,说:“修是在修,可最早到六月才开放,现在没什么能看的……”

    她刚想说不如去旁边的荔湾湖公园走走,顾云秀就笑起来:“我之前看过照片啦,园子挺大的,能进去逛逛吗?”

    有什么不能,反正用不着门票。

    出了巷子,向右走几十米,就是那尚未葺成的粤博园。亭台楼阁都在,柔顺的小河湾从中宛转拐去;此时夕照已褪,华灯初上,河水漫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南墙根下绕出一片旧砖砌成的灰色院落。盎然的古意与新涂的红漆一对照,颇觉不伦不类,却正合了戏曲那颗“做旧”的心。石板路两侧栽着几丛竹子,夜中颜色并不分明,只落得个叶影飘摇。

    “唉,还是广州好,政府拨这么多钱保护粤剧。”

    “香港也有支持吧?”

    “很少,今时不同往日喽,连新光戏院都差点要拆,放在二十年前哪能想象呢。”顾云秀伸手拉一拉旁边的竹叶,“这竹子原来是真的。”

    背后都有些时代变迁之叹,话头不知不觉又引到那即将在新光重排的《柳寄尘》上去。

    “照我预测,应该会卖得不错。祖师爷和莫慈真的故事,爱看的人还是多。”

    柳寄尘重疾缠身仍坚持上台唱曲,最后于一次演出中,唱到“只有夜来秋雨送梨花”一句时,猝然委地,自此香消玉殒。其亦师亦友的词人莫慈真终身未娶,传为世间一段可叹之事。

    “确实很美。”施玉声想起那段风雨中的民国传奇,“或许我也会像祖师爷或其他前辈一样,唱绝在戏台上下。”

    身边一阵寂默,好半天,她才听到顾云秀的回应。

    “师姐呀。”

    那人低唤了一声,却再无声息。四下里的气氛便被夜风吹冷了。

    施玉声偏了偏头,自己真是读不懂这位小师妹的心。刚才她的话是说得不好,太也凄清,可顾云秀的反应更是无法捉摸。她想逗一逗顾云秀,就出声道:“以前你让我唱过曲,现在我也想听你唱一首呢。”

    “啊,我要你唱过吗?”这演技家瞬间卸下刚才那不明所以的神态,又装得无辜起来。

    “听过了赖账,这算什么。”

    “即使有,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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