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贪睡,都已经到了地头,还枕在那男人肩上。

    抱着她的汉子,瞧着凑上前来的独眼大汉,道:“她累了,我先带她回房。”

    “可老爷他……”

    “我一会儿就过去。”他护着她的小脸,不让人看见,快步走进了门。

    阿万伸手还想说什么,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放下手来,倒是那驾车的楚腾,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该说的都说了吧?”

    他一早让这家伙先走,为的可就是这个。

    “说了。”阿万瞧着前方走进大门的少爷,再瞟身旁的男人一眼,道:“话说回来,我派人去接,就是要让你们不用排队,能快一点进城,你干嘛还大老远绕大半圈?”

    楚腾瞅着他,道:“你知道城里有妖怪吧?”

    阿万闻言一凛,“你看到了?”

    “他们也不排队。”他告诉他。

    阿万傻眼,“你说真的假的?”

    “一马车一马车的进城。”他看着阿万,回到前头,说:“少说也有上百个,走的都不是一般车道。”

    “狗屎。”阿万低咒一声,跟在他身后,“再这样下去,这地方还能住人吗?”

    “至少他们表面上还装是人,如果不是,你再开始担心吧。”说着他把缰绳塞到了他手中。

    “你给我缰绳干嘛?”阿万回神,孤疑的问。

    “当然是因为,我要去茅房啊。”他拍拍阿万的肩头,道:“老马就交给你了,别只喂它吃干草,它吃不惯,它喜欢生嫩一点的。”

    丢下这句,他就笑着上了阶,跨进门槛,晃了进屋。

    这家伙,难不成当他是马夫啊?

    阿万表情扭曲,才想抱怨,一旁看管马厩的小子就已凑了上来孤疑的问。

    “阿万哥,这马儿你要亲自照料吗?”

    “你觉得我有这个空吗?”他翻了个白眼,把缰绳再塞到那小子手里,但为了怕那楚家大爷找麻烦,还是不厌其烦的重复道:“别只喂它吃千草,它吃不惯,它喜欢生嫩一点的,你好生帮我顾着,顺便替它擦个澡好了。”

    “当它是我祖奶奶一样顾着是吧?”小子嘻皮笑脸的问。

    “就你会耍嘴皮子。”他好笑的抽了他一脑袋,“好了好了,快去,省得一会儿被你爹瞧见揪你耳朵。”

    说着,他转身掀袍,也跟着跨进了那扇敞开的大门之中,匆匆朝那栋立于水岸边的高楼而去。

    ***

    雅致的院落里,一池荷莲娉婷而立。

    竹叶青青,哗沙作响,清风将叶吹落,翻飞一地。

    他抱着银光穿廊过院,走进了月洞门,来到他多年来,为她布置的房。

    屋里,窗明几净,让人点上了一笼清雅安神的熏香,保持的就像她人一直在这儿一样。

    他小心的将她抱上了床,让她躺好,再替她盖上透气的丝被,才看见一旁栓木挂衣架上,悬挂着一袭大红的衣裳。

    那抹红,那般碍眼,刺着心。

    那是嫁衣,她的嫁裳。

    淡淡日光,迤逦在地,清风徐来,将架上的那抹大红轻扬,丝纱透着光,有绣在其上。

    他看着那纹样,微微一怔。

    那大红的嫁衣,用料数层,缎的里,丝的面,外再置上薄透轻纱。

    每一层的红都不同,但图绣纹样却非一般的鸳鸯,甚至不是龙凤——

    他屏住了呼吸,不觉中已上前,伸手轻触那绣纹。

    那是一只虎,云中虎,就在嫁衣的正后方,它没有张牙舞爪,没有摇尾摆头,它蜷坐在云中,在她身后,毛发蓬松,双瞳炯炯,守护着。

    “这绣,是小楼绣的,花了好些年的时间。”

    听见这声音,他霍然回首,才看见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床榻旁,看着榻上的姑娘,温柔的伸手轻抚着她额上的发。

    他没有听见他来的声音,甚至没听见他的呼吸,但转瞬间,他已在这里。

    “所以,你早知道了?”他问,听见自己声微哑。

    男人不答,只道:“年少时,我曾在朝,当年我在城里跺跺脚,就连远在广府的都督刺史都要提着心、吊着胆。”

    他相信,这男人确实有那样的本事。

    确定了心肝宝贝的安好,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扯着嘴角,无声轻笑,自嘲的道:“在京城里,我也算是一号人物,风流佣傥、花心自傲,只因习得一身好功夫,凭仗自己有些小聪明,就无所畏惧,直到我遇见了小楼。

    “许是我太过风流的报应,当年她还没嫁我,我就被人赃了一个儿子,幸好她不介意,并不真的那么介意。”

    他停了一下,唇边的笑,柔软了些,缓声道:“但她心里头,其实还是有那么些介怀的,她不嚷,可我知道。再且,明明没做的事,我也不是那般甘愿被栽赃,所以即便后来我遭小人陷害,不得已改名换姓、举家搬迁,我还是让人去查了查孩子的来历。”

    男人抬起了眼,瞅着他,薄唇似笑非笑。

    “这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年先皇为安定局势,曾多次让公主同外夷和亲,其中一位,在和亲途中,不幸遭遇意外,落下山崖,死了。至少,我们当时都以为她死了。”

    风家的老爷眉一挑,道:“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年那位公主并没有死,只是和亲的队伍行至途中,走在山崖边的小路上时,突然不知从那儿蹦出了个大老虎,抬轿的士兵们,见着了那么大的老虎,纷纷吓得屁滚尿流,为保小命,丢了銮轿就跑,有些腿软的站不起来,压阵的将军又因为前夜醉酒,好生待在前头另一顶銮轿中睡大头觉,待回头赶来,老虎早已张嘴叼着轿中的公主跑了。”

    他玩味的嗓音很轻,颇低,但描述的十分生动。

    “护主不周、阵前进亡,这事若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的大罪,从将军到小兵,没一个能逃得过,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说了一个谎,把事情全说成是公主不想嫁,所以坠崖身亡了。”

    知静眼角轻抽,不觉握紧了拳。

    风家的老爷起身,用扭曲的左手,替自己倒了杯清茶,缓声道:“可也巧,那公主其实也非先皇亲女,而是被逼着代嫁的小宫女。小宫女想不开,要跳崖,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所以这事,皇帝老儿一听说,也没多加追究,抬抬手便让它过了。”

    老爷在月牙凳上坐下,瞅着他说:“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偏生她就没死,只因那老虎并非只是头虎,而是兽人,姑且不论他为何会对小宫女有兴趣,总之他就是去抢了亲,两个人在山里朝夕相处,当然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说到这,风家老爷还顿了一顿,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跳,但仍是保持着沉默。

    风家老爷喝口茶,润润喉,才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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