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舟的话犹在耳边,但,未曾见识过玉骨剑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来,世间竟有如此痴缠的剑法。

    剑光从萧陌手中绽开,众人甚至看不清那光芒下的古剑模样,便觉一道游窜剑光缠绕而来。

    剑光不定,初时在左,眨眼间又到了右边。

    就像丛间嬉戏的孩童,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落冲出,扑到你怀里。萧陌的剑,将一个变字发挥到了极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当你自以为截住那剑光时,剑已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准确刺向空门。

    而你甚至还看不清他是如何变招的。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诡异的剑光游过天地,近至眼前……不快,却又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楚离却好似呆住一般,依旧一动不动。

    剑本凶器,是冰冷的,也是无情的。

    然而这剑光,仿佛阳光下晒了三日的池塘,让人看着,便勾起许多久远,或更久远的思绪。

    记忆中现代的父亲模糊的疲惫容颜似乎清晰起来,那轻轻抚上襁褓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又被母亲笑着拍开……

    葬礼上,楚逸臣轻易说出驱逐之言,神色一片冷漠。转身却派了人尾随其后。十年间,不曾间断。

    一幢幢记忆,前世的,今生的……被这剑光搅得一一浮现在内心。

    犹记得离魂当日,父母脸上的担忧,和亲见“他”醒来的喜悦,那肺腑之言,怕是醒着的时候,本不会说出口罢。

    似乎有那久违的温暖从内心升起,让人就要如此沉溺下去。

    然而。楚离怅然闭上双目。幼时母亲的亲昵,秋娘的冷淡……最终模糊成一柄乌鞘长剑,森冷清晰。

    就像从内心无数幻境中一跃而出,那凛冽孤傲的寒意,让一切远去。

    众人惊呼声中,那一道缠绵剑光停留在喉前三寸。

    任萧陌运足了力气,也难以寸进。

    “不可能!他,他怎么能这么快清醒过来?!”宿剑阁一方,老管家顿时骇然。

    缓缓睁开双目,楚离目色清澈,透着琉璃一般的通透,冰雪一般的寒漠。

    “玉骨”并非剑。

    而是骨。

    纤长的骨身较一般长剑更长,泛着玉色的光泽。

    无锋,有刃。

    在看不到的地方,周身琉璃世界横亘着几道细小的裂缝,滚滚寒流自其中溢出,却恰好如几道绳索死死牵制住那微颤的剑尖。

    萧陌只觉一股巨大的阻力挡在剑前,瞳孔一缩,正要再次用力。眼前一花。只觉两根晶莹如玉的指尖弹在剑尖。那月白广袖一拂,一股棉柔之极的力道电窜而入。

    面色一白,萧陌身形一闪,退回了远处。

    他拼尽全力才未让“玉骨”顺着巨力脱手而出。心中却是又惊又怒。

    “玉骨”惑情,偏偏楚离心志坚定,决定的事情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错过如何?

    忘却如何?

    既已选了今日之路,便不会后悔。

    绝、无、后、悔——

    那一道剑光寒漠之极,决绝之极……仿佛天边窜起的白电,锐利得仿佛连天地也切分开来。

    萧陌剑光再起,却仅仅一个接触,便轰然粉碎!

    “不…不可能……”

    剑光逐渐黯淡下去,明晃晃的剑尖渗着寒意,直入骨髓。萧陌从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几乎感觉到自己颈项的血液为这寒意一顿。

    那一刹那,他脑海一片空白。

    剑,本应刺进去。

    “少阁主!”

    老管家目呲欲裂,嘶声喊道。

    曲清舟眉头一皱,他倒不为萧陌可惜,而是其在宿剑阁威望颇高,就此亡逝,只怕收服这股势力要费更多波折。

    这一剑终究没有再进。

    或许是想起与曲清舟的约定……或许是因为少年方才一剑最终的一瞬犹豫。楚离平静地目视着萧陌惊怔的双目:

    “你输了。”

    长剑呛然回鞘,漫天的寒意却久久未散。

    一月后,宿剑阁归复。

    半年后,绿茵谷也交出了谷主令牌。

    自此,曲清舟整合漠北三大势力,号曰“北玄”,漠北宿剑阁少阁主萧陌,因执掌玉骨剑,被尊为北玄七宿中的“芒宿”。那位与楚离有过一面之缘的厉初云,也被尊为七宿中的“酉宿”。

    大典上,楚离一身白衣,任由曲清舟当众宣布他为少宫主。

    众皆哗然。却不敢当面议论。

    飞雪离魂剑的威名,已藉当日无名谷一战再次传扬开来。不少人亲见那几乎切分天地的一剑,自不敢多言。

    一场宴会直到深夜。曲清舟酒力不错,却也有些醉意。

    “哈哈…哈哈哈……”

    “多年夙愿,终究达成。呵呵,厉老匹夫,莫说我没打过这北玄宫的主意,便是打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曲清舟喃喃地,挥开婢女的搀扶,步下石阶,站在庭院里,“我说过,会让你死不瞑目,我……我已做到了,你可看见?!”他目光涣散,红润的面色渐渐苍白。

    楚离面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疯。

    曲清舟却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恨我。”

    “你不配。”

    楚离冰冷的语声仿佛割裂了夜色,他从不说谎,也不屑说谎。曲清舟闻言却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这样的人真不适合诡计。”他转过身来,凤目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他袍袖一挥,指爪一吸。

    树丛中便有个狼狈的身影被他抓在手中。

    这个男人并不年轻,他浑身上下穿的极为考究的暗纹织锦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气度倒是镇定,唯有棕色的眼眸微深。

    比起大典上的儒雅干净,这个狼狈的人不是厉初云又是谁?

    “你想在我死后把北玄宫交给他么……”曲清舟眯起的凤目透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想都别想!”

    指上用劲。

    厉初云闷哼一声,脸色骤然惨白,唇畔却溢出一缕鲜血。

    “不!你、你答应过我——”

    他瞳孔一缩,居然开始挣扎。可惜,太晚了。

    他的面色有些发青,仿佛被冻死的人倒在路边,第二天被人发现了尸体一般。眼中的神光渐渐熄灭。

    “哼,黄泉路上多寂寥,不若下去陪老夫走一遭罢。”

    曲清舟的面色越发差了,精神却十分好。眼中有着奇异的光华,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使命,哪怕身体的生机开始逝去,他也死死扣着那人命门,毫不松手,“我要你们厉家,咳咳……就此断绝……”

    楚离冷冷地看着,他知道,曲清舟的寿数,就在今晚了。

    可惜,终究棋差一招。

    当曲清舟放开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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