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虽轻,政敌却攒了一箩筐,他不禁怀疑,元赐娴是想使坏。

    当然,他无所畏惧。

    长安西市相当繁华,行肆林立,奇货云集。街上人潮熙攘,车水马龙,除却寻常百姓,也有不少来往商旅,包括远道而来的异国客。

    元赐娴有七年没来过这里了。

    到附近时,她瞧见坊门前停了支商队,被一名年青门吏拦着不给进。领头男子正与他交涉,言语间神情不悦。

    这门吏也是年轻气盛,嚷嚷着坚持要开箱查验货物。

    两相僵持,道口被堵了个死。她等得不耐,叫停了马车,令婢女留在这里,当先徒步向前,游鱼似的往人群里钻。

    陆时卿坐在后边一乘马车里,见状跟着下来,走在她侧后,艰难地左挡右避,以免碰着四面推来挤去的人。

    等两人到了坊门附近,前边的僵持也结束了。

    一名老吏急急奔来,给了年青人一记板栗:“吴兴纪家的人马你也敢拦!耽误了贵人的生意,你可担待得起?”

    元赐娴听了这一耳朵,回头好奇问:“陆侍郎,吴兴纪家是个什么来头?”

    陆时卿侧身避过一名大汗淋漓的商贩,抽空答她:“江南一带有名的绸庄,曾出珍品上贡宫中,在长安风评不错。”

    他说这话时心不在焉,看也没看元赐娴,眼光一直落在商队货物上。

    她看看他,再看看那批人,奇怪问:“您很喜欢纪家的绸缎吗?”

    陆时卿收回目光,没答。

    元赐娴也没大在意,继续往里走,七拐八绕地到了间小吃铺。铺子匾额上提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萧记馄饨。

    她当先跨进店门,拣了临窗的小方桌坐下,向杵在原地的陆时卿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头,随即唤来店小二,叫了两碗馄饨。

    陆时卿上前,垂眼看了看跟前的条凳,迟迟未有动作。

    元赐娴见状,从袖子里抽出一方锦帕来,起身擦了一遍他的条凳,然后道:“陆侍郎,您请坐?”

    他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大约并不认为她的帕子多干净,但终归还是强忍着坐下了。

    元赐娴便收起锦帕回了座。

    等两碗馄饨被端上来,陆时卿低头看了眼,蹙眉道:“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知道您不吃。”元赐娴笑了一下,瞄一眼四面众多吃客,“我想吃两碗,又不好意思,您替我遮掩遮掩不成?”

    陆时卿没说话,嫌弃地看一眼方桌案上的两碗馄饨,将头撇向窗外。

    元赐娴便埋头吃了起来。

    白净的瓷碗里浮了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馄饨皮子滑嫩,肉馅肥而不腻。她一口一个吃得酣畅,不一会儿就吃空了一碗,连汤汁也一滴不剩,完了一句话不说,迅速将空碗搁到陆时卿面前,与他那只对调了一下位置,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陆时卿懒得说话,只当没瞧见,继续望窗外,看一个点心铺的伙计蒸馒头。

    他身在长安多年,为避嫌却很少来西市,如此景象更不曾得闲看过,眼下刚好拿来打发时辰。

    一屉馒头出笼了,热气氤氲,隐约可见一个个的雪白滚圆躺在屉布上,远远瞧着暄软松嫩。

    陆时卿看馒头的时候,元赐娴在看他。她腹中微饱,吃第二碗的动作慢了许多,闲来无事就瞅瞅他。

    大周贵女瞧男子的眼光十分挑剔,脸要清秀俊逸,但不女气,身板要挺拔硬朗,但不粗犷。

    看对面这人,面如冠玉,唇似抹朱,偏又五官深邃,有棱有角。个子高,身板实,却又绝非五大三粗,反如量裁过一样颀秀。尤其当中一把窄腰,被这金玉带一掐,瞧来相当筋道。

    说句公道话,元赐娴觉得,陆时卿这副皮囊满足了长安小娘子的一切幻想。

    至于对她来说,反正,还挺下饭的。

    陆时卿从包子铺移开视线的时候,恰好瞥见元赐娴这直勾勾的眼神。

    她竟然一边喝汤,一边盯着他的腰……腰看?

    他脑袋里哪根弦“嗡”一声响,整个人一懵,感觉像有蚂蚁缓缓爬过小腹,又痒又麻,头皮都要炸,忍不住挺胸收腹,坐得端正起来。完了又觉哪里不对,想要遮掩,却苦于手边无物,只好拿眼瞪她。

    元赐娴却浑然不觉,一边盯着他的腰,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

    陆时卿忍无可忍道:“敢问县主,您到底是在吃馄饨还是……”

    还是……吃他啊!

    元赐娴真没察觉他眼里愠色,给他吼得一愣,半只馄饨挂在了嘴上。

    得亏她心态好,没呛着,在他灼灼注视下,缓缓将半只馄饨塞进了嘴里,咀嚼,咽下,指着自己问:“我……看起来不像在吃馄饨吗?”

    陆时卿一噎,刚要说话,忽听身后不远传来个声音:“……对,我家老夫人就要一碗馄饨,您给多放些葱花。”

    他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回头。

    元赐娴不明所以跟着望了过去。那边所谓的“老夫人”察觉到他俩目光,也是一个疑惑,抬起头来。

    齐刷刷六目相对。

    来人正是宣氏。

    是了,陆时卿记起来了。这家萧记馄饨是长安的老字号,曾得先皇称道,不单寻常百姓,也有许多贵人十分钟爱它的口味,时有纡尊来此,或雇请师傅上门去的。他的母亲也是这间铺子的常客。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微妙起来。对面宣氏的神情也很复杂,先是震惊,再是恍然大悟,继而露出了点……激越?

    激越个什么?

    元赐娴一头雾水。揣摩了一下俩人长相,终于回过了味来。

    陆时卿瞥了元赐娴一眼,起身向宣氏走去,低声道:“阿娘,您想吃馄饨叫下人来一趟就是了,怎么还……?”

    宣氏是来替他置办秋衣的,完了顺道来这里吃碗馄饨。但她此刻无心答他,见他杵在跟前挡死了元赐娴,挥挥手示意他莫碍眼,道:“你走开些,挡着阿娘做什么!”

    陆时卿头疼地道:“您别误会……”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个脆嗓:“陆老夫人,您找我?”元赐娴歪着个身子从他后边探出脑袋来,笑眯眯地望着宣氏。

    陆时卿一挪步,再次将她挡死:“阿娘,您先回府去吧。”

    元赐娴起身,绕过他来到宣氏跟前:“陆老夫人,您大约不认得我,我是元家赐娴。”

    她这自称可谓毫无架子。宣氏见了人,不由眼前一亮,颔首道:“老身见过澜沧县主。”

    她摆摆手:“您叫我赐娴就行了。”说罢伸手一引,笑说,“您来这边与我和陆侍郎同坐?”

    宣氏点点头,看了被视若无物的儿子一眼:“那老身便不客套了。”

    她随元赐娴过去,在条凳上坐下,目光一扫桌上空碗,面露诧异,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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