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林清溪的错觉,明明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怎么门口吹进来的风冷的如同寒冬腊月般凛冽刺骨?那种渗入骨髓的凉意,就好似她的天灵盖突然被人揭开后灌了一大盆的冰渣子进来,冷的她思绪混乱意识不清,连正常的呼吸都不会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下去,呼呼的山风将院子里那一丛蔷薇吹的东倒西歪的,负责照顾花草的园丁朝外看了几眼后,立刻小跑了出去。宅子里的佣人们都安静有序的忙碌着,虽然时有胆大的人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却也不敢多看几眼,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管家逮个正着,就会丢了这份安逸轻松的高薪工作。

    墙壁上巨大的钟铛铛的敲了七下,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在这清脆的钟声里,林清溪渐渐的平复下来,开始从先前的混沌中找回自己的理智,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她就又变回往日里那个精明理智的模样。

    “你撒谎,”她轻轻的笑着,眼底却不断的往外冒着丝丝寒意,“那女人怎么可能会是美溪呢?万太太,你是不是思女心切一时乱了心智?夏鱼儿是夏鱼儿,美溪是美溪,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是的,她是美溪,”罗薇薇急切的辩解,“夏鱼儿就是美溪,美溪就是夏鱼儿。”

    “万太太又在说笑了,”林清溪如听到了笑话般捂嘴轻笑了起来,“我都说了,夏鱼儿是夏鱼儿,美溪是美溪,你怎么还这般的固执己见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如你所说那样她们是同一个人,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夏鱼儿就是美溪呢?”

    “她真的是美溪,清溪,你一定要相信我。”罗薇薇语气笃定,“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拿我们两个的血液样本去做亲子鉴定。清溪,她就是美溪,她就是你的妹妹。”

    林清溪见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就算她是美溪,那又如何?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没有感情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放过杀害我孩子的凶手吗?”

    罗薇薇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如林清溪说的那样,美溪对她来讲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又怎能比得上自己怀胎六月的亲骨肉?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陆知郁折磨致死吗?

    罗薇薇有些慌乱了,二十年前她已经做错了一次,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救下那个孩子,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美溪是她和陆季暄的孩子,她爱了他大半生,甚至不惜为了他被赶出家门远走他乡,她这半生里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他说他要认回这个女儿,那么她现在就要竭尽全力的保全这个女儿。

    一想到陆季暄,罗薇薇的表情就带了某种不知名的坚定,“清溪,别那样残忍,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身体里流着和你同样的血,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她也值得被你原谅一次,清溪,你和她可是姐妹,你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残忍?”林清溪蓦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寒凉,“若论残忍,我又怎么比的上万太太你呢?一个能忍心将年仅两岁的女儿丢在孤儿院门口一走了之的女人,又能善良到哪里去?你可比我残忍多了,就是十个我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你半分。”

    她的话,让罗薇薇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这些年里,蓉城的人都知道万家太太是个善良心慈的女人,是蓉城多少贵妇名媛争相攀附的贵妇人,是蓉城最知名的爱心慈善家,多年来为了慈善事业劳心劳力,常常一掷千金扶贫助弱,在蓉城人的眼里,她就是善良和高贵的最佳代言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心满满的慈善家,却在二十年前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狠心将自己年仅两岁的女儿丢在孤儿院门口后一走了之,从此不再过问半句。尽管曾经多少次在午夜的噩梦里会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却也未曾动过半分寻回女儿的心思。

    自欺欺人的过了大半生,原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下去,原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她当初的狠心自私之举,可现在林清溪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提醒她,她当年的举动有多残忍和灭绝人性。

    戴了近二十年的华丽面具,以为就快要和皮肤融为一体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女儿轻而易举的揭了下来,而那段她想要烂在肚子里的往事,就这么被拉扯了出来,赤果果的摆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人人批判,而她一直试图掩盖的丑陋这样被逼的无所遁形。

    几乎是在一瞬间里,罗薇薇的脸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清溪,我……”她的声音突然沙哑的如同喉咙里含了一块炙热的铁,“当年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只是……你能不能看在我十月怀胎生了你的份儿上,放美溪一条生路?”

    她卑微到尘埃的姿态刺的林清溪双眼一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溢了出来,她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看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恼人的湿意逼了回去。

    “为什么?”林清溪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恐怕,“为什么想让我放过她?”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未曾问过我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否承受的住,反而却要我放过那个杀害我孩子的凶手?为什么你现在肯为了她向我低头,当初却威胁我不要打扰你的幸福?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却连一丝的关爱都不肯给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我却变成了那个最残忍的刽子手?

    罗薇薇忽然泪如雨下,“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哽咽着嗓子低低的哀求,“清溪,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我求求你……放过她,好不好?只要你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清溪,我亏欠了她二十年,我不能再继续亏欠她了。”

    林清溪忽然怒了,猛地一下将手中的空玻璃杯扔在地板上,杯子立刻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她起身俯视着罗薇薇,墨黑的瞳睁的大大的,因为动怒而眼底通红成一片,“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你亏欠了她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亏欠我二十年吗?”

    她的声音既凌厉又冷冽,胸口处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你说她是你的女儿,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那你可有想过当初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的时候有多难过?我的孩子是她亲手害死的,我凭什么放过这个杀人凶手?”

    丧女之痛到底有多痛,罗薇薇不知道,可眼下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保全她和陆季暄的女儿,“我相信美溪是一时无心才做出那些错事的,清溪,只要你肯放她一条生路,我保证让她向你低头认错。清溪,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妹妹?”林清溪蓦地冷冷笑起来,说出的话也寒凉入骨,“我连妈妈都没有,哪来的妹妹!”

    罗薇薇听后脸色一怔,眼泪生生的僵在了眼眶里,“我……我是你的妈妈呀,清溪……”

    林清溪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冷入骨髓里,“我的妈妈可是林家的主母,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现在成了静安墓园里的一捧骨灰而已。万太太你说你是她,难不成是我妈妈借尸还魂在了你的身上?”

    罗薇薇面如死灰,仿佛一秒钟之间老了十多岁一般,良机之后才哆嗦着唇喃喃出一句,“不管怎样……对不起。”

    见她这幅灰败的模样,林清溪忽然没了和她再继续争吵下去的兴致,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说,“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你还是走吧。”

    不想再多言,林清溪话音一落就转身离去,正给她送披肩过来的佣人见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赶紧大步上前来扶着她,“小姐,我先送你回房吧。”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声,任由佣人搀扶着她朝着楼梯走去。

    罗薇薇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浑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亮,“清溪,美溪她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陆先生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你必须放过她。”

    林清溪脚下一滞差点踏空摔了下去,惊的佣人连忙用双手搂住了她的双臂,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她才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转身看向罗薇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罗薇薇淡淡的笑了一下,水晶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神情中有股莫名骇人的诡异,“美溪是我和陆季暄的孩子,是陆知郁同父异母的妹妹,清溪,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看到陆知郁为了你,而杀死自己的亲妹妹吧?”

    忽然之间,林清溪的头突然开始剧痛起来,疼的她忍不住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脑门,隔了没几秒整个世界就天旋地转起来,她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种眩晕的感觉,可刚摇了一下头,双眼就蓦地一下发黑,随即身体不受控制的歪了下去。

    “未来,我们新陆城建设将大力发展南城东区,致力于成为南城最大的……”流光溢彩的舞台中央,黑衣冷然的陆知郁慷慨激昂的宣布新陆城建设未来几年的发展大计,在距离他两三米开外的位置,记者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一起,纷纷将手中的镜头对准了这位南城新贵,一时间闪光灯此起彼伏。

    秦朗和宋翎为了今天的晚宴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趁此机会躲到阳台上透透气,一杯鸡尾酒才喝了一口,秦朗的电话就响了。

    宋翎以为是来电的人是陆雅望,正想揶揄他几句时,却见他嗯了几声后就匆匆的收了线,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心顿时沉了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秦朗一边匆匆的朝宴会厅走去,一边回答,“宅子里的佣人来电话,说清溪小姐晕倒了。”

    宋翎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好的怎么又晕倒了呢?明明前两天楠楠还说她的伤势恢复呢。”

    秦朗脚步一滞,回过头去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凌乱,“佣人说,罗薇薇去见了清溪小姐,两人还争吵了起来。”他说这话时朝着陆知郁的方向看了几眼,无奈的说,“恐怕是和夏鱼儿有关了,看来那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宋翎听了一半眉头就蹙在了一起,扫了扫不远处被包围在人群中璀璨如星的陆知郁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样多灾多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知郁见秦朗走过来时,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当他听到林清溪晕倒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秦朗的话音还未落,他人已经越出去了好几米远。

    作为今晚的绝对主角,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丢下几百位客人扬长离去,市里来的有些领导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宋翎赶紧上前道歉解释安抚。

    陆知郁匆匆赶回去时,林清溪已经清醒了过来,正靠着床头发呆,见她安然无恙,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去。他走到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才发现她的手凉的可怕,暗自吸了口气后他才语气温柔的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丢下你去出席晚宴,我应该在家里陪你的。”

    林清溪回过神来朝他淡淡的笑着,“你怎么回来了?宴会不是十点钟才结束吗?这么早离场真的没有关系吗?”

    她眼里有陆知郁从未见过的迷茫,像极了一个误闯迷宫的小孩,在走遍了各处角落也找不到出口时的迷茫。

    陆知郁轻轻揉搓着她的手,一边悄悄的观察,一边温柔对和她说,“没关系的,宋翎会打理好一切。倒是你,怎么会晕倒呢?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不要去医院!”林清溪晃着他的胳膊懒懒的撒着娇,“阿郁,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陆知郁见她一副小孩子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然后连人带被子的抱起来放在腿上,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哄着,很快就见她双眼一张一合的瞌睡连连似的,就在他以为她快要睡着时,她突然一下睁开了眼,定定的望着他。

    “怎么了?”那种不好的预感忽的一下又涌上了心头,陆知郁的心里有轻微的不安。

    林清溪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一定是这样的。阿郁,罗薇薇说夏鱼儿是我的妹妹,一定是她见不得你这么宠爱,所以撒谎骗我的对不对?”

    陆知郁身体一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正欲开口解释时又听她说,“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我,那么我长大了,她肯定也是不喜欢的呀?我好笨啊,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话呢?她肯定是见不得我好,所以才变着方儿的让我难受,阿郁,你说夏鱼儿怎么会是我的妹妹呢?我们可以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又怎么会是亲姐妹呢?”

    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瞧她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陆知郁的心就疼的要命,“清溪,你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林清溪自顾自的打断他的话,嫣嫣的笑着,可那笑容里却藏了很多陆知郁看不透的情绪,“听你说夏鱼儿不仅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眼里的无助,像无数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里,“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又同父异母的兄妹……呵,瞧瞧,我们三个的关系是多么的亲密啊。”

    同母异父、同父异母,多么讽刺的关系!从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天起,陆知郁就打定了主意要瞒着林清溪,他想过她或许会因为没有找到这个妹妹,而心有遗憾,可他有信心能用自己无尽的宠爱去填满她的这些小遗憾。

    所以在夏鱼儿成为通缉犯时,他就趁机说服乔逸黎带她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要回南城,不仅如此,他还放低姿态的拜托陆季暄帮忙一起隐瞒这件事情。为了能瞒住清溪,他暗地里计划着一切,可他千算万算就算漏了一个罗薇薇。

    这个原本是林清溪最亲的女人,不但对她遭遇的一切没有半点怜惜,反而将亲手引爆了这颗定时炸弹,把她的一颗心炸的千疮百孔。

    如果罗薇薇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清溪的话,那么事情就不会偏出陆知郁原本的计划,夏鱼儿被他关在孟程远的别墅里,只要再等两天,孟程远就会带着夏鱼儿回到江城,将她终生软禁在孟家别院里,那么清溪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害死自己孩子的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原本只需要再等两天,这事情就会尘埃落地,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如果不是罗薇薇告诉我的话……”林清溪哽咽着说,“阿郁,如果不是罗薇薇把这一层纸捅破的话,你还想瞒我多久?”

    她红红的眼底泛起的层层泪花刺花了陆知郁的眼,“清溪……”他哑着嗓子,定定的看着她说,“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总想着,与其让你知道她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你去死的女人,还不如就当她从未存在过,或许这样你的心就会少痛一些。”

    他一字一句,眼里全是被撕裂的情绪,“从一开始我就打算瞒着你,如果能瞒一辈子更好,清溪,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宁愿你只抱着对她的一丝幻想,也不愿意你知道这残酷的真相。可是清溪,就算是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无法抹掉她对你造成的伤害,更无法抹掉你和她、她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哭的浑身都发颤,“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你也不必……如此左右为难。”

    如果不是惦念着夏鱼儿是她的妹妹,依着他的性子,怕是早就折磨的这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吧?他连陆季暄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什么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同父异母的妹妹?呵,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而已,她何德何能能担得起‘陆知郁妹妹’这个称号?

    陆知郁捧着她的脸,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想你为难……”他贴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我宁愿有朝一日你知道真相后恨我,我也不想你为此有半分的为难。”

    我宁愿所有的苦痛为难都由我一个人承受,而你只需要负责幸福就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恨了你的话……待我知道这其中的隐情时,我又该如何面对你?”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左右为难的,阿郁,你明明可以的。”

    听着她的话,陆知郁渐渐红了眼眶,搂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直发颤。孤独的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并肩而行,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被人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

    “清溪,如果时间倒回的话,我还是会由着自己左右为难的。”陆知郁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我那么爱你,你皱一下眉头,我都要心疼好久,我怎么忍心看你因为这些事情心烦难过。宝贝,别哭了好不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仗着她和我们有血缘关系,就可以这样对我们了吗?”她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极了,“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却成了他们嘴里那个最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害死我孩子的凶手,我为什么要原谅她?阿郁,我不要原谅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原谅她!”

    她神色中的悲愤凄楚,让他的心如被撕裂般的疼了起来,“有我在,谁也没有资格可以逼你去原谅她。不想原谅就不原谅,有我在,你想怎样对她都可以……别哭了,宝贝,她们不值得你这样难过伤心,别哭了好不好?”

    什么是绝望?

    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你和你用尽毕生心力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共处一室时,无论你使出浑身解数,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明明他就在你的面前,却让你觉得和他之间隔了千重水万重山。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味,蜷缩在墙角木板床上的夏鱼儿把床上唯一的一张薄毯裹在了身上,可她还是觉得冷极了,稍有风从装了铁栅栏的窗口吹进来时,她就觉得冷的直打哆嗦,就像是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里流动的不是鲜活血液,而是寒冷刺骨的冰渣子。

    关在这里有多久了?她不知道。从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每天数着日落黄昏的计算时间,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也渐渐的忘了时间,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就像是躲藏在暗处的过街老鼠,没有人会在意她此刻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一旦她重新回到阳光下,就会被人乱棍打死。

    关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除了每日三餐来送饭的人以外,夏鱼儿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了,就连那个说要把自己折磨致死的陆知郁,也从没有出现过,她们就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一样,或许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直到老死去,亦或许在某个阴冷的午夜被陆知郁拉出去秘密处死。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她而已,好像都已经没有差别了,反正身处在现在的这种境地里也犹如一具孤单的行尸走肉,死亡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永不清醒的长眠而已。

    头晕沉沉的,夏鱼儿摇了摇脑袋,长长的吸了吸口气,身上那股霉酸味儿立刻窜入了她的鼻口中,呛的她剧烈的咳了起来。好想洗个热水澡啊,她天真的想着,如果可以,最好有一个花瓣,里面的热水里若是能再加一些玫瑰花瓣就更好了。

    如此想了想后,她不禁苦笑了起来,曾经的她仗着乔逸黎的疼爱在南城里横行霸道无人敢管,现如今却连洗个热水澡都变得奢侈起来了。

    她抬头望向对面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的乔逸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开始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自从那日他被关在这里起至今,他连一句话都不肯和自己说,每每她厚着脸皮靠过去时,总会被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冰冷和疏离伤的痛不欲生。

    她知道,他恨她伤害了林清溪,她的一意孤行,终究还是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外面大概已经入冬了吧,这天可真是冷的让人想死啊,夏鱼儿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望了望头顶那一方小小的窗户,心里蓦地感慨万千。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呢?原本我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为何会变得形同陌路呢?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啊,乔哥哥,为什么你就不肯把你的爱分点我?哪怕就只有半分,我也会高兴的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从我知道什么叫爱情的时候,我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做你的女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的愿望可是年年都落空呢。

    是谁曾告诉我,生日那天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是你捧着一只小小的奶油蛋糕对我说,“小鱼儿,快闭上眼许个愿,今天是你生日,无论你许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那年我的愿望是想要街边精品屋里那一只红色的樱桃发夹,第二天,我的枕边放着那只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樱桃发夹。

    是你告诉我生日时许愿会实现的,可是为什么当我许愿说想要做你的女人后,我的生日愿望就再也没有实现过?

    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没有爱上我?

    正当她的思绪神游之际,一直紧闭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着吱呀一声响后,夏鱼儿无力的抬头朝着门口处看了看,只见几个黑衣冷面的男人走了进来,随后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的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是陆知郁按捺不住要杀了自己给林清溪出气吗?夏鱼儿心慌了,朝着乔逸黎拼命的呼救,“乔哥哥,救我,快点救我……乔哥哥,救救我,陆知郁要杀我了,你快点救救我……”

    多日未曾开口的嗓音沙哑的如同一块生了锈的旧铁,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她奋力的挣扎着试图挣脱开黑衣人的禁锢,无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未曾撼动那如铁钳般的手半分。她绝望的朝着沙发处望去,正闭目小憩的人似乎没听到她的求救般,呼吸平和的好想正睡的香甜。

    夏鱼儿的心里蓦地涌起巨大的悲凉,刚刚还不停挣扎的手忽的一下垂了下去,就像被人抽了筋剥了骨,一副任人宰杀的模样。

    既然连你都放弃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从一大早开始,宅子里的佣人们就忙了起来,听管家说,今天中午清溪小姐要宴请重要的贵宾,所以马虎不得。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管家来汇报,说中午宴席的菜色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客人来就可以上菜了。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未曾慢下半分。

    陆知郁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涌上些许的涩意来,“要不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林清溪神色自在,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在红唇上画完最后一抹后,她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的说,“与外人相比,我们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可真是亲密的不一般呢,隔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凑齐,若不趁此机会联络联络感情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与其说是一场联络感情的午宴,倒不如说是她亲手而设的鸿门宴。陆知郁不是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只是一想到她要亲手揭开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伤疤,他就心疼的厉害。他很想阻止她,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全都是为了他。

    他还记得前夜里,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他们不就是仗着和我们有血缘关系,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吗?既然他们能仗着血缘关系让你为难这么就,那么现在也应该轮到他们来为难了。”

    陆季暄今天是单独一人前来赴宴,他的车子刚停在大宅门口,后面就紧跟着停下了一辆宝马,随后从车内走出一个风云旖旎的女人,待他眯眼看了好几眼后,才认出那位正向他款款而来的女人正是罗薇薇,为此他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昨日林清溪亲自致电给他,请他务必出席今天的家庭聚会,他原以为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家庭聚会而已,可他一看到罗薇薇也来了,心里立刻涌上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对于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她的手段有多狠辣,从她以迅雷之势毁了柳嫣嫣多年的心血,他就可以看出她的心狠手辣绝对不输陆知郁。

    不愧是陆知郁看上女人,这杀伐果决的做事手段可真是和他如出一辙啊。

    无独有偶,罗薇薇在看到陆季暄的时候,心也没由来的往下沉了一下。她还记得,明明昨天林清溪打电话给她,让她今天中午来这里一趟,说到时会亲自告诉她对夏鱼儿的处理结果,可现在陆季暄却来了,瞧他那深情明显不是巧合,她的心忽的一下开始强烈不安起来。

    林清溪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两人皆不知,一时也没了心情叙叙旧情,只是淡淡的点了头,就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以一前一后的进了宅子里。早已恭候多时的管家一见到两人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将二人迎到厅内坐下,随即遣了个人上去通知林清溪和陆知郁。

    佣人来报时,林清溪刚换好衣服,一件紧身的黑色抹胸短裙,长度堪堪遮住她翘挺的臀,一头卷曲长发被她高高的盘在头顶,让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一览无遗。同样一览无遗的,还有她后背和腿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丑陋伤痕。

    陆知郁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身上的这些伤痕,可每次看到时仍然不免心痛一番。好像自从跟了他以后,她就越发的容易受伤了,额头上,眉骨处,后背上,双腿上,处处都是又深又长的伤痕,那些痕迹无一不是在提醒他,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伤害。

    林清溪挽着陆知郁的手臂,冲他嫣嫣的笑着,“客人都来了,我们主家也应该出现了,不然被人说怠慢客人就不好了。”

    陆知郁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思量几许后那些劝她放弃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算了吧,他想,她要闹就让她闹好了,就算最后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不是还有他在吗?他就不信,陆季暄和罗薇薇真敢当着他的面动她半毫。

    两人走到厅内时,陆季暄和罗薇薇正一副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林清溪朝他们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后就邀请二人到餐厅入座。

    她和陆知郁走在前面,陆季暄和罗薇薇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两人一抬眼刚好可以将她后背上的伤痕看的一清二楚。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看的二人皆是目光一怔,在这之前,他们以为夏鱼儿只是伤了林清溪的孩子而已,没想到还把她伤的那么重。

    这些还只是看的到的伤害,可想而知那些看不到的又有多严重。

    陆季暄心里蓦地泛起些许后悔,从知道夏鱼儿绑架了林清溪而被陆知郁抓了之后,他只是一心想着要救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却从未关心过这个未来儿媳妇伤的有多重,怪不得那天在医院里,陆知郁在听到他要求放夏鱼儿一条生路时,会气的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了。

    若依着陆知郁的性子,谁伤了他的女人,他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加诸在那人的身上,想到此时,陆季暄在心里默默的哀叹了一口气,夏鱼儿伤的林清溪那么深,能不能活恐怕要看她的造化了。

    午日的阳光透过墙壁上那扇彩色的玻璃窗照了进来,细细碎碎的彩色光影刚好打在洁白的餐布上,长条的餐桌上摆放着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一把把闪着幽光的银色餐具,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纯正的法国波尔多红酒,那是昨天刚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今年新酿,只需轻轻晃一晃酒杯,那醉人的果香就立刻直沁心脾。

    屋内的佣人早就被管家遣散了出去,整栋宅子只剩下他们四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各怀心思的沉默着,一时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与陆季暄和罗薇薇的紧张相比,林清溪则显得轻松多了,她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几下后,就仰头一饮而尽了,那架势看上去颇有几分豪迈。一杯似乎还不过瘾,她又拽着酒瓶倒下了第二杯,接着第三杯第四杯,直到她将一瓶酒喝去了一大半之后,陆知郁才忍无可忍的从她手中夺走了酒瓶。

    被夺走酒瓶的林清溪很不满,“给我”,她晃着陆知郁的胳膊,软软糯糯的撒着娇,“阿郁,你说过的,无论我今天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止的。”

    她弯弯的眼里目光迷茫,丝毫找不出往日里的理智和精明,那眼神的背后更多的是她对狗血生活的迷茫,对戏剧人生的轻蔑讽刺,那是陆知郁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让他心疼的喘不过气来,攥着酒瓶的手越发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可一开口说话的语气却是温柔极了,“你忘记雅望的叮嘱了吗?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能喝太多酒。”

    “恩……陆雅望是个大坏蛋,”林清溪呵呵的笑着,语无伦次的说着醉话,“她肯定是嫉妒你对我这么好,仗着自己是医生就假公济私的给我制定那么多不准的条例……不准喝酒,不准吃冰淇淋,不准吃火锅,”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数到最后她就烦躁的一塌糊涂,“好多好多不准,她一定是嫉妒我!阿郁,我们把雅望送回美国好不好?”

    她的酒量不好,平常一杯红酒下去就会晕晕乎乎的人,今天竟然喝了大半瓶,陆知郁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说话时他就从座椅上起了身,伸出去抱她的手还未碰到她,却被她啪的一下打了下去,“我不要回房,”她撅着嘴赌气,随后又看着罗薇薇抱歉的笑道,“他平常总是拿我当小孩哄……呵呵,让你们见笑了。”说这话时,她笑的很开心,就像是一个炫耀自己有很多糖果的小孩一样,天真中带着几分可爱,“不过我愿意他这样哄我……”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后又继续说,“我知道他爱我,所以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喜欢。”

    “我送你回房休息,你醉了。”陆知郁不待她同意,就伸手去抱她,可她却腰身往旁边一扭,轻易躲过了他的手。得逞之后,她笑的呵呵直乐,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的叩着,还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呵呵……阿郁,你抓不到我。”

    罗薇薇和陆季暄沉默的看着林清溪像个孩子一样的任性胡闹,都不由得皱了眉,坐了快二十分钟了,菜都凉了,可他们还没有猜到林清溪到底想做什么,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番后,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清溪,”陆知郁的声音有些沉,“乖,别闹了。”

    他话音一落,她就乖乖的在椅子上坐好,姿势端正的就像小学生,“好,我不闹了。”说话时她又朝着对面的罗薇薇眨了眨眼睛,“他让我不闹,我就不闹,他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薇薇不解,林清溪朝她嫣嫣一笑,甜甜的说,“因为他爱我呀,这城里谁不知道陆少把我宠的无法无天?所以呀,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他的。”

    “可是你,”她蓦地话锋一转,刚刚还迷离的眼忽然闪出一道冰冷的光,“凭什么要求我放过你的女儿?”她眼里的情绪变化的太快,罗薇薇还未看清楚,又听她软软糯糯的说,“她可是杀人凶手呢,你说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她果然还是不肯放美溪一条生路!罗薇薇看着笑意妍妍的林清溪,目光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阴狠,她心想,既然林清溪不顾及和美溪之间的姐妹情分,那么她也就没必要再顾忌什么母女情分了,这一次哪怕就是来硬的,她也要从林清溪手中抢走美溪!

    一旁的陆知郁瞥见后,漫不经心的朝罗薇薇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有他在,什么时候轮到她兴风作浪了。

    陆季暄在林清溪和罗薇薇之间扫了几眼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一个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一个是他的旧爱,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母女,此刻却如仇人般敌视着,他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的要救那个私生女的话,那么至少现在的局面也不会这样僵吧?

    说起那个私生女,陆季暄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其实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救她,不是想重新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也不是想和她再续父女缘,为的只是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当初他找到罗薇薇,让她来求林清溪放过那个私生女,为的不过就是不想让陆知郁再多恨他一些而已。

    说到底,什么父爱啊什么愧疚啊,都不过是他自私的幌子而已,他这一生里大部分的爱都给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连陆知郁和陆雅望都未曾享受过他的半点父爱,哪还有多余的父爱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私生女?

    沉默间,管家忽然带着个女人匆匆走了进来,林清溪听到脚步声后抬头望向门口处,看清楚管家身后那个女人的模样时,唇角一勾轻轻的笑了起来,“等了这么久,我们的主角终于出现了。”说话时她已经起身朝着夏鱼儿走了过去,罗薇薇和陆季暄抬头看过去时,心里皆是一震。

    不用明说,他们已经猜到林清溪要做什么了。

    夏鱼儿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并不知道这是陆知郁的别墅。一个小时前她被黑衣人带出地下室后,就被他们扔进了浴室里,等她梳洗完毕后,又被他们匆匆的带到了这里。从被关押的地方到山顶的这一路上,她的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可是每每她一看到黑衣人凶神恶煞的眼神后,就打消了要询问他们的念头。

    夏鱼儿看到林清溪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时,心里忽的一下明白了,原来这是陆知郁的地盘,她想,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意她的生死了,她这具行尸走肉又何必在乎待在哪个地狱继续煎熬呢?

    林清溪走近后,朝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随后又亲热的拉起夏鱼儿的手走进餐厅里,并安排她坐在罗薇薇和陆季暄的中间。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这样多好!

    “来,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主角,”林清溪双手扶着夏鱼儿的肩膀,热情的向其他三人介绍道,“这位夏小姐就是今天午宴的主角了,”她语气无比的欢快轻松,“她可是和我们在场每一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亲密呢。”

    夏鱼儿受不了林清溪的阴阳怪气,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林清溪的双手却用力的按着她肩,让她丝毫不能动弹,惹得她气急败坏的吼,“林清溪,你要做什么?”

    “夏小姐,此话怎讲啊?”林清溪故作委屈的说,“我为了款待你和你的亲人,可是昨天就吩咐佣人们开始准备了,为此还特地邀请你的亲人来和你团聚呢,难不成你不满意我这样的安排?”

    “亲人?”夏鱼儿怒斥,“什么亲人?林清溪,你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总算抓住了重点,林清溪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冷冽,随即却又懊恼的说,“差点了忘记给你介绍你的亲人了,”她扳着夏鱼儿的肩膀朝左手边扭过去,欢快的说,“这位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士,姓罗名薇薇,不仅是蓉城万家的当家主母,还是我们林家曾经称病去世的林夫人,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你的母亲。”

    随后,她又扳着夏鱼儿的肩膀朝右手边扭过去,“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姓陆名季暄,是漠城陆家的老爷,他可是你的父亲呢。”

    “而你呢,是他们的女儿,”林清溪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又夹杂了几分期待,“也就是说,你不仅是我们林家的二小姐、我林清溪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是陆家的四千金、阿郁同父异母的妹妹。瞧瞧,你们一家四口,我们一家三口,分离了这么多年终于团聚了呢。”

    林清溪话里的信息太多,夏鱼儿大脑就像被人揉烂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混乱,半晌后才呆呆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也被吓到了吗?说实话,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可不比你现在好到哪里去呢。”林清溪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说,“我和你,我们怎么可能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呢?”

    明明我们是仇人啊,我们怎么可能是姐妹呢。

    天,就是在这时阴了下来的,一大朵厚厚的乌云把太阳遮的密不透风,而沉甸甸压在陆知郁心头的乌云,也在这时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大,他抬眼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女人,她精致姣好的面庞上浮着两团艳艳的红晕,清秀的眉梢处都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孤傲的战士,亲手将淬了剧毒的剑刃对准了每个敌人的胸口,以迅雷之势快而狠的刺进地敌人的心脏,冷酷残忍,一剑毙命。

    “清溪,”陆知郁缓缓的叫着她,“过来,回到我身边来。”他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把这局面搞的越来越混乱,让他们再也无法令他左右为难,他也知道她最后会放夏鱼儿一条生路,她计划这一切的用心良苦,他全都知道。而当她独自一人站在风暴中心的时候,他也想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身边,无论何时。

    林清溪闻言后转过头去看他,正好撞见他眼底那一抹炙热的光,亦如多少个夜晚他在等她时留的那一盏昏黄的台灯一样,暖的她的心渐渐发烫。“好,”她轻轻的应了声,松开手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刚一坐下他就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接下来,便是无边无际的沉默,所以人都沉默着不语,却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夏鱼儿,从林清溪告诉她身世之后,她就一直沉默着,或者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混乱。此刻的她,全部的脑细胞就像是被人捏碎又试图重组一样混乱如麻,毫无头绪。

    很小的时候,夏鱼儿经常会问乔逸黎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他们放学,而来接她的却永远是他?他回答她,爸爸妈妈在和她捉迷藏呢,只要她乖乖的听话,他们就会找到她的。自那以后,当她每每想任性哭闹时,都会想起乔逸黎话,即使再委屈再难受也会努力的表现出乖乖的样子。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懂得了很多,也明白了她和同学的不同,不仅知道自己是个被人抛弃的孤儿,也知道“爸爸妈妈和她捉迷藏”这类的话只是乔逸黎为了安慰年幼的她而编造的谎话。

    一年级被后桌的男生扯乱辫子的时候,她一边哭着一边想着要是爸爸妈妈在身边多好,至少那样会有人替她重新扎好小辫,替她出头教训那个调皮可恶的男生。三年级的作文课,老师要大家写一篇关于妈妈的作文,她一个字也没有交了一张空白的田格纸,事后老师揪着她的耳朵问她为什么不认真写作文时,她紧咬着唇忍着痛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后来老师罚她在办公室站了一个下午。

    这些年里,她偶尔也会很怨念的想,既然你们生下了我,为何又要抛弃我?如果生下我只是为了抛弃我,那又何必生下我呢?她甚至还想过和父母重遇时,她一定会狠狠的甩他们两巴掌以泄这些年里因为他们的残忍自私而承受的孤独悲伤。

    等了二十多年,也没有等到奇迹,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人,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原来,她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和哥哥。一家团聚,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为何她却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忽然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紧紧的裹在其中,冷的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林清溪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陆知郁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那个应该叫她小姑姑或者小姨的孩子,她不仅是他们的妹妹,还是他们的仇人呢。瞧瞧,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复杂啊,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又是同母异父的姐姐,再加一个被她害死的侄子,这样混乱又复杂的剧情恐怕连奥斯卡最佳编剧也写不出来吧。

    呵,她的人生可真是一场戏剧啊。

    这一刻,她的脑袋里只闪现出两个年头,一是世界乱套了,二是林清溪疯了。

    ……

    好不容易精心策划好的午宴,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响的结束呢?林清溪忽的嫣嫣一笑,端起酒杯举到半空中,冲着其余四人说,“为了庆祝你们一家四口、我们一家三口分别多年后的团聚,也为了林家二小姐、陆家四千金的回归,我提议,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时刻,我们干一杯吧?”

    “清溪,你可说错了,我们陆家从来都只有陆三小姐,可没有什么陆四千金,”陆知郁端起酒杯和她轻轻的碰了一下,如墨的瞳里泛着丝丝的寒意,“至于我的妹妹,从来都只有雅望一人而已,其他的阿猫阿狗怎么配得上被称为‘陆家千金’?”

    “是我不好,”林清溪朝他抱歉的笑笑,“你说的不错,私生女什么的可是上不了台面的,她的确不配称为陆家千金。”说到这时,她忽的一下转过头去看着罗薇薇冷冷的笑,“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万太太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起来了,对于陆家而言,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对于我们林家而言,她是抬不起头的野种……万太太,您可真是一个千古难寻的母亲呢。”

    罗薇薇被这话刺的脸色发青,“你说美溪上不了台面,可你又比她高贵多少?”她的教养极好,即使在被林清溪气的头脑发胀时,嗓音听起来也是极舒服的,“一口一个私生女野种的,丝毫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知书达理温婉善良,反到像那街边菜市的泼妇一般粗俗低贱,林正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了这么个混账样子?”

    “我低贱?”林清溪捂嘴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字字珠玑,“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低贱的妈呀。”

    见罗薇薇面色发僵,她的声音就越发的欢快,“她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两人爱的难分难舍死去活来的,那男人本是要娶她的,两人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可她却又一意孤行的毁了婚约,还不知廉耻的和我父亲私奔到了南城,再嫁入我们林家。后来她又嫌弃这日子过的太平淡了,在听说那男人娶了个比她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之后,又按捺不住的跑回去找他,想和他重修旧好,可人家娇妻在怀哪还看得上她那棵残花败柳呢。

    所以啊,她费尽心思的去勾引那个男人,又机关算尽的怀上了一颗棋子,她原以为有了这颗棋子,她就可以逼宫成功了,只是可惜啊,这颗棋子不但没有为她的逼宫之路增添半点胜算,反而还成为了她的累赘,再后来呢,她为了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就迫不及待的把那颗碍事的棋子给丢在了孤儿院,不管不问二十年,她可真是狠心呢。”

    “你……”罗薇薇被气的怒目圆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们大家聊聊我那个低贱的妈妈呀,”林清溪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万太太恐怕不知道吧,我那个妈妈简直是太好命了,她离开我们林家后又嫁给了蓉城的一个离异富豪……”

    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挖了出来,还*裸的放在太阳底下任人围观,罗薇薇有些受不了了,“够了,别再说了。”

    “万太太不喜欢这个故事吗?”林清溪故作遗憾,“可我还没有说到我那低贱的妈妈为了和旧情人重燃旧情,而腆着脸的想要认回被她抛弃了二十年的女儿呢。”

    罗薇薇以为自己的竭尽全力救夏鱼儿的目的被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却被林清溪轻而易举的看了个明白,这一刻,什么教养礼数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冲着林清溪咬牙切齿的吼,“林清溪,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清溪冲她调皮的扬了扬唇角,“你猜。”

    “你……”罗薇薇被气的语结,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暴露,表情扭曲狰狞,“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吗?”林清溪悠悠的晃着酒杯,姿态优雅迷人,“若不是我把你的女儿带来见你,恐怕你们母女俩这一辈子都不会相见吧?我费尽心思的让你们一家团聚,你连声感谢都不说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过分?万太太,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以怨报德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季暄有些看不下去了,“清溪,你这次的确是过分了些,”他的语气中带了轻微的指责,“这孩子之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给你造成了伤害那是她的不对,可就算你再怎样恨她,可也别忘了她是阿郁的妹妹……说到底,你们可是一家人。”

    林清溪正与反驳,陆知郁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因为陆季暄的话而动怒,随后又盯着陆季暄冷冷的笑,“一家人,是吗?我倒要看看,没有我批准,谁敢让她成为陆家人?”

    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陆知郁被气的不轻,“难道我让我的女儿认祖归宗,也需要你的批准?陆知郁,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陆知郁唇角一扬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是陆家家主,我说不准,就不准。”

    “你……”陆季暄被气的浑身发颤,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陷在自己世界里沉默不语的夏鱼儿忽的一下拍桌大叫,“别吵了,”众人皆都将目光投向于她,只见她缓缓向左边转过头去,看着罗薇薇一字一句的问,“所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对吗?”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罗薇薇在这沉默里脸色越来越苍白,往日里水盈盈的眼一寸寸的灰败了下去,“不是……不是那样的,”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向夏鱼儿无力的解释着,“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怎么会是……”

    “你还没有回答我,”夏鱼儿双手捏的紧紧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里不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后才问,“是不是就像林清溪说的那样,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一颗让你逼陆季暄娶你的棋子?”她的话凉薄又犀利,让这深秋的天气又添了几分凉意。

    在夏鱼儿咄咄逼人的眼神里,罗薇薇羞愧难当,神情里一片慌乱,随后把头埋的深深的不敢去看她。

    此刻,夏鱼儿的心里已了然,沉默就是默认。

    我曾经试图去理解把我丢在孤儿院的你,我想你或许是因为生活贫困无力抚养我长大,所以才逼不得已做出那样的决定,亦或是你遭遇了无能为力的挫折,才那样无可奈何的将我独自丢下,再或许,你只是暂时的把我寄居在孤儿院而已,等到你生活安稳之后就会来接我回家……

    不管你抛弃我的理由是什么,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真的能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而过去的这二十年里,我一直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着自己的心。可是当我看着你光鲜亮丽的坐在我的身旁时,我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什么生活贫困,什么无可奈何,我给你找了那么多可以堂而皇之抛弃我的借口,却没有哪一个像真相这般残忍。

    原来,我只是你争夺男人的一颗棋子。

    原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

    呵,原来我的出生不是带着祝福而来,而是带着阴谋算计。

    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秒开始,我这一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对吗?

    夏鱼儿忽的垂下眼去,声音低低的说,“尽管我只是一颗棋子,我还是想问你,这二十年里,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要来找我?”她语气格外的卑微,“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因为这个答案对我来说,特别的……特别的重要。”

    如果你告诉我,你曾经有想过来找我,哪怕你最后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又没来找我,只要你曾经动过找过我的念头,我或许都会看在这个念头的份儿上原谅你。

    这二十年里,有想过去找她吗?

    罗薇薇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答案是没有。这二十年里,她的身份是蓉城万家太太,是城内知名的大慈善家,她这样的身份不允许自己有一个私生女的存在,如果一旦被人发现这个秘密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就是她光鲜亮丽的人生从此坠落成一团散发着臭气的腐烂海藻。

    这二十年里,她掩盖这个秘密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自寻死路的去找这个女儿呢?

    “美溪,”罗薇薇略微艰难的说,“把你丢在孤儿院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为了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就亲手葬送了你的幸福,是我的不对。纵然这些年里我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和无能为力,可是美溪,你要相信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子女分开数年……包括我。”

    “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夏鱼儿紧追,“请诚实的回答我,因为这个答案对我真的很重要。”

    罗薇薇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夏鱼儿却一眼不眨的盯着她,那带着几分期待的灼灼目光刺的她浑身疼了起来,她缓缓的斟字酌句的说,“我是蓉城万家的主母,我这样的身份是不允许有一个私生女存在的,如果被我先生发现的话,他会为了保全万家的声誉而毁了我,所以……对不起。”

    这一刻,夏鱼儿的心情尤其复杂,当听到罗薇薇说对不起的时候,她除了失望以外,心里还忽的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谢谢,”夏鱼儿微笑着,由衷的感谢,“谢谢你给的答案。”

    谢谢你从未想过来找我,至少那样我还能继续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梦里沉醉不醒,梦里的妈妈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非常非常的爱我,所以即使我已经不在原地等她,她也会跨越千重山万重水的找到我,然后亲口的告诉我,她这些年有多爱我有多想念我。

    作为你费尽心思不择手段才怀上的一颗棋子,却又没有要挟他娶了你的累赘,无论我的出生是阴谋还是祝福,我都仍然感谢你生下了我,你给了我生命,让我去遇见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尽管……到现在我依然孤苦无依,可我依然感谢你。

    罗薇薇这个连岁月都无法击垮的美丽女人,却在自己女儿的这一声‘谢谢’中,瞬间苍老了下去。“不用……不用客气,”她眼睛看向别处,沙哑着嗓子轻轻的说,“对不起,美溪,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叫美溪,”夏鱼儿郑重其事的拼写着自己的名字,“我叫夏鱼儿,夏天的夏,小鱼的鱼,夏鱼儿。”在罗薇薇几近透明的脸色里,她又轻松的补充了一句,“万太太还是叫我夏鱼儿吧,‘美溪’这个名字虽然很好听,可它并不属于我。”

    罗薇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人声嘈杂,陆知郁不禁皱了皱眉,他正欲叫管家进来问问外面是什么情况时,林清溪却在他的手心抠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外面来的人恐怕也是今天宴会的一部分吧。他果然没有猜错,约莫半分钟后管家带着阮君安和市公安局的人来了。

    看到这些人出现时,陆知郁惩罚性的捏了捏林清溪的手,这个女人的心眼啊可真是多呢。是害怕他因为她而一怒之下灭了夏鱼儿的口,所以才想着请公安局的人来‘秉公办理’是吗?夏鱼儿虽然蓄意谋杀阮茵茵在先,又涉嫌绑架林清溪在后,可即使如此她也罪不至死,若是被送上法庭,判的重的话也不过二十多年的牢狱之苦而已,失去自由和丢了性命相比这处罚可是轻松的多了。

    可陆季暄和罗薇薇在看到阮君安和公安局的人进来之后,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到了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林清溪今天这样做的目的了,她要亲手把夏鱼儿送进监狱里。

    最沉不住气的不是夏鱼儿,反倒是陆季暄了,“俗话说的话,家丑不可外扬,这家里的事情我们关上家门来自己处理就好,何必要劳烦外人?”他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指责,“清溪,难不成你今天还真想当着我的面儿,让其他人带走我的女儿?”

    林清溪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诚如你所说,我确实是那样想的。”

    “你真是胡闹。”陆季暄有些怒了,两道剑眉蹙在了一起,“我看你是越发不知道规矩了,说到底你现在还没过门,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而她可是我陆季暄的女儿,是我陆家的千金大小姐,是谁给你的权利插手我们陆家的事情?”

    陆知郁一把搂住林清溪的肩,示威的冷笑,“我给的她的权利,你有意见?”

    “你……”陆季暄气的双眼睁的老大,手指哆嗦的指着陆知郁,“你这是让她拿你妹妹的命当儿戏,是吗?陆知郁,我告诉你,如果今天我的女儿因为这个女人受到半点伤害,我就绝不会同意她进我陆家的门。”

    陆知郁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她进不进的了陆家的门,那是我说了算。我倒要看看,陆家有谁敢阻止我娶她。”

    一再的让他颜面尽失,陆季暄气的厉声怒斥,“你……你简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陆知郁目光一沉,深邃的眼底立刻结起了厚厚的寒冰,他正欲发作时林清溪却拍了拍的手背,然后自顾自的接过了陆季暄的话头,“到底是阿郁无法无天,还是你的女儿无法无天,老爷子你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比我清楚多了。害死我女儿的可是你的女儿,我和阿郁可是受害人,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叫屈了,老爷子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替你的女儿伸张正义了?看来,老爷子也不像雅望说的那般薄情寡义,在我看来,你至少对待这个女儿还是很有父爱的嘛。”

    林清溪的一番话羞的陆季暄脸色难看不已,他正欲出口反驳时,又听她继续说,“与陆家四千金相比,我的确是个外人,在你心里,你的女儿当然比我这个外人重要的多。可我死去的女儿,也是你们陆家的血脉,是正儿八经的陆家小小姐,她应该算是陆家的人吧?那这样一来,我这个孩子妈妈为了让杀害孩子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过分吧?”

    “她可是你的第一个孙女呢,若是她还活着的话,这个月就应该出生了,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可以听到她叫你爷爷了。”林清溪无限遗憾的看着陆季暄说,“可是两个月前,她却被你的女儿残忍的杀害了。老爷子,你说要是我今天真的放了这个凶手的话,等到午夜梦回时我的孩子会不会在梦里责怪我没有替她报仇呢?”

    失去一个孙女纵然遗憾,可那毕竟只是一个未出世的婴儿而已,不是他陆季暄冷漠无情,就算按着法律来讲,未出世的婴儿也不能真正的称作一个‘人’,所以哪有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儿来的更为真实呢?

    “清溪,你和阿郁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有孩子的,”陆季暄努力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说服林清溪,“更何况,夏鱼儿还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去送死?监狱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一个年轻姑娘待在那个地方哪能受得了?今天,就当卖个面子给我,只要你放过她,我就同意你和阿郁的婚事。”

    林清溪听到他最后一句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今天非要坚持送她进监狱的话,我就进不了你们陆家的大门,对吗?”

    “对。”陆季暄斩钉截铁。

    林清溪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玩味的看着陆季暄,“不让我进陆家大门,那就让阿郁进我林家大门好了。”她说这话时,陆知郁正巧端着水杯在喝水,在听到她说要他入赘到林家时,一口水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随后闷声剧咳了起来。

    要他堂堂陆家家主入赘到她林家做个上门女婿,她也真是敢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躲在他的身后笑他呢。不过陆知郁转念又想,她喜欢这样胡闹,还不都是自己给惯出来的吗?追根究底,她今日敢爬到自己的头顶上为非作歹,可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诶。

    想来想去,算了,不就是入个赘吗?只要她开心,她想怎么胡闹都可以。

    林清溪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又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来对着陆季暄继续说,“放心吧,老爷子,我可没你那么小气,虽然你的女儿害死了我的女儿,可我也不至于因此迁怒到你儿子身上的,我虽然书读的不多,但是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陆季暄一听她这话的意思是拐着弯儿的骂他不辨是非老糊涂呢,当下便被气的涨红了脸,哆嗦着手指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的老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林清溪见状,小人得志般的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更是气的陆季暄胸口发闷,双眼一花直直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缓过气来的陆季暄愤愤的看着陆知郁,一副恨铁不成共的表情,“陆知郁,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儿媳妇?像她这样目无尊长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做我陆家的主母?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你敢娶这个女人的话,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哟,断绝父子关系?林清溪的心里冷笑不止,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以死相逼的戏码不是老女人玩的把戏吗?什么时候老男人也喜欢演这戏码了?不得不说,今天陆季暄的表现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陆知郁轻扬着唇角笑的甚是轻蔑,“我以为,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和你之间的父子关系已经断的干干净净的了。”一提起母亲,他蓦地想起她临死前望着门口的绝望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捏成拳,墨黑的瞳里瞬间挂上一层厚厚的恨意。

    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他任何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林清溪的眼,她抚上他的手背轻轻的摩挲着,再一根一根的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他回过头看她时,正好撞见她眼底那抹明亮的光,忽的让他觉得这深秋好像渐渐变暖了。

    陆季暄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发妻陈安安,这些年里他很少想起她,今天忽然被陆知郁这么一提起,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隔着一张餐桌沉默对视的父子,让屋子里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去,压抑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陆知郁的神情冷漠到了极致,深邃的眼底满满都是撕裂的情绪,此时的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一样,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或呼吸,都能让他瞬间暴动。

    林清溪看着他因为竭力压抑怒火而泛起红丝的眼底,心就如刀割般的疼。来不及多想,她就朝着客厅内正招呼阮君安等人的管家挥了挥手,管家立刻会意了过来,连忙带着阮君安走了过来。

    阮君安走近后,一看到餐厅内的情形,特别是看到林清溪对面坐着的是夏鱼儿的时候,心里暗暗感叹老爷子的猜测真是准确啊,这夏鱼儿的身份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

    当初,夏鱼儿绑架了林清溪一事,还是阮君安手下的人告诉陆知郁的消息,陆知郁当时忙着救林清溪,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干脆暂时把夏鱼儿交给了他处置,隔了没几天,陆知郁却致电给他说要亲自严惩凶手,阮君安是个商人,自然知道如果把这个人情卖给陆知郁的话,那对阮家而言,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

    反正夏鱼儿不管是落到他的手上,还是陆知郁的手上,横竖都是一个死,决计不可能有机会活下去的,不管她最后死在谁的手上,也总算是能替阮茵茵出一口气的。可昨天当他接到林清溪的电话,并听到她说想要让公安介入夏鱼儿伤人一事时,他就有些糊涂了。

    阮家的老爷子退休前可是公安厅的大boss,对刑法那可是一清二楚的,待他去请教了老爷子关于夏鱼儿所需要承担的刑事处罚后,他更加郁闷不解了。老爷子说,虽然夏鱼儿伤害阮茵茵在先,又绑架林清溪在后,可她却罪不至死,往严重了说,等她罪名一旦成立后也只不过是承担二十年左右的牢狱之灾而已,若是她在狱里表现的好再获得些减刑的机会,估计关个十多年就会被放出来了。

    阮君安听后更是不解了,按说夏鱼儿害的林清溪没了孩子,她应该恨死这个女人才是啊,如果真按照她说的那样把夏鱼儿送进牢里,那岂不是变相的放夏鱼儿一条生路吗?最后还是阮老爷子点醒了他,林清溪此举分明就是有心要放夏鱼儿一条生路。

    末了,阮老爷子还特意叮嘱他,既然林清溪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他照做就是,一来不仅能卖个人情给这位未来的陆家少夫人,二来也可以拉拢阮家和陆家的关系。阮老爷子还说了,就算他们一心想私底下处置了夏鱼儿为阮茵茵报仇,可如果林清溪执意要放夏鱼儿一条生路的话,怕是会不计一切的上门抢人了,如此一来,不仅会开罪这位陆家少夫人,恐怕还会惹得陆知郁不高兴,彻彻底底的将阮家和陆家的关系拉到冰点。

    为了一个夏鱼儿而失去成为陆家盟友的机会,这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

    林清溪和阮君安客套了几句后,就直接让他把夏鱼儿带走。阮君安是个聪明人,尽管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能知道,随后朝随行而来的警察使了个眼色后,就走过来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钳制着夏鱼儿的肩膀,接着再响起一记清脆的咔嚓声后,夏鱼儿的双手就被亮晃晃的手铐牢牢的铐在了身后。

    整个过程里,夏鱼儿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只是表情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上了铐,再被他们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任由他们拖着她朝着门口处走去。刚走出两三步,一直沉默的都快被人遗忘的罗薇薇突然像发了疯似的跑上前去,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把推开警察,将夏鱼儿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的护着。

    “这位女士,还请你协助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为难。”警察中年纪偏大的好心的劝着罗薇薇,他工作十几年,抓捕犯人的时候会常常看到犯人家属因为情感上的无法接受而失去理智。

    “你们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女儿,”罗薇薇朝着警察大吼,“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带走她,绝对不!”

    年纪较轻的警察听到她的吼叫后,不禁皱紧了眉头,“这位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的话,我们保留追究你妨碍公务的权利。”

    罗薇薇对他警告置若罔闻,转头冲着陆季暄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陆季暄,我们的女儿就要被人送进监狱了,你还要继续坐以待毙吗?我们已经亏欠了美溪二十年,难道你还想再亏欠她二十年吗?”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就要女儿被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监狱里,陆季暄心里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可是他心里又清楚的很,林清溪这是铁了心的要惩治夏鱼儿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就算他再怎么求情,也是徒劳。

    罗薇薇见他不为所动,心中便已了然,“是你来找我,让我拼尽全力也要救下这个女儿的。”她哭的悲痛欲绝,“陆季暄,是你要我不惜一切也要救下美溪的,可现在她就要被抓走了你却不愿意救她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也不愿意救她?”

    “薇薇啊,”陆季暄略显艰难的说,“不是我见死不救,可是你教教我,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救?”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救美溪,对不对?”罗薇薇忽的惨淡一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个懦夫……陆季暄,我恨你。”

    林清溪瞥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的阮君安,心里暗叫不好,单凭罗薇薇这几句话,就已经不难猜出她和陆季暄之间的关系了,若任由她继续闹下去,怕是陆家和林家的这一段丑闻不久之后就要被公诸于众了,现在看来,这件事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阮先生,”林清溪笑吟吟的喊了一声阮君安,阮君安立刻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立刻朝那两位正和罗薇薇周旋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还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带嫌疑犯回去复命?王局长可是说了,他今天下午要亲自审查这个嫌疑犯的,晚了要是他怪罪下来,你们谁又担待的起?”

    他一声令下,两位警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皱着眉头一步一步的上前,罗薇薇见状连忙伸开双手将夏鱼儿护在身后,语无伦次的嘶吼着,“你们别过来……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女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漠城罗家的小姐,蓉城万家的主母,任凭哪一个身份也是你们得罪不起的……我警告你们,你们再靠近一步的话,我就……我就……”

    她这样凄楚的神色,让陆季暄动了容,“清溪,”他哑着嗓子低低的说,“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求求你,能不能看在我和阿郁一场父子,又和她一场父女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林清溪想都没想就冷冰冰的甩出两个字,“不能!”

    “清溪,她可是你的妹妹,和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陆季暄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当初的确是她做错了,千不该万不该的害你失去了孩子,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苦。可是清溪啊,哪怕是她犯了天大的错,你做姐姐的也应该原谅她一次的,你们可是亲姐妹啊……若你今天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就当真不怕被外人说你残忍无情,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肯放过?”

    “我残忍?我无情?”林清溪冷笑,“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么大度,你可以原谅杀害你孙女的凶手,不代表我就能原谅杀害我女儿的罪犯。”她指着她眉骨处的伤疤说,“她不仅害死了我的女儿,还差点害死了我,这一处的伤口就是她的杰作,”说到这时,她又忽的转过身去,将背上的伤痕露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有我背上这些,哪一道不是致命的伤?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我早就该去阎王殿报到了。”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的失去生命的那种绝望吗?”林清溪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陆季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悲楚,“我哭着求她,让她放我孩子一条生路……我求她只要她肯放过我的孩子,要我去死都可以。可是她呢?我跪着她的面前苦苦的哀求她时,她不仅无动于衷,还变本加厉的一拳接一拳的打着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就是那样没的。”

    一想到那一夜的情形,她就悲痛欲绝,陆知郁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他压抑着心里的痛楚低声在她耳边安慰了好一阵,她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下去。随后,他看向阮君安,“阮先生,我夫人现在需要休息了,麻烦你的人带着那个女人快点离开好吗?”

    陆知郁都发话了,阮君安自然是不敢多做逗留,连忙指挥其余的人上前帮忙架开罗薇薇,随后再吩咐那两位警察带着夏鱼儿赶紧离开。

    罗薇薇被几个高大的黑衣人死死的拦着,眼睁睁的看着夏鱼儿被他们带走,心里瞬间涌起大片大片的绝望。

    “是不是要我下跪求你,你才会放过美溪?”她忽的开口,双眼定定的盯着林清溪,“如果我下跪求你,你就能放过美溪的话,我跪。”

    林清溪还未开口说话,她就双膝一曲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我以母亲的身份……求你放过美溪,可以吗?清溪,请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想挽救女儿的心,放过她好不好?纵然美溪千错万错,可她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啊,清溪,你不能这么狠心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放过美溪,要我去死都可以。”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哀求,不同的是当初她求自己的亲妹妹放过自己的女儿,现在轮到她的母亲来求她放过她的妹妹,林清溪想,这艺术果真来源生活啊,这样狗血的剧情,就连电视剧里都不常见呢。

    看着昔日那个说着‘不要来打扰我的幸福’的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跪在自己的面前苦苦的哀求着放过她的女儿时,林清溪就难过的想哭,她忍不住在心里嘶声吼着,“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可以为了她下跪求我,却威胁我不要去打扰你的幸福?我也好想放过她,我也好想原谅她,只是一看到你为了她不惜下跪求我时,我就恨不得她去死。”

    林清溪静静的盯着罗薇薇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觉得好累,此时的她好想大睡一场,等醒来时再听陆知郁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而已。想到此时,她扯了扯陆知郁的袖子,泪眼朦脓的望着他,“阿郁,我好累,送我回房好不好?”

    陆知郁淡淡的嗯了一声后,就搂着她往楼梯走去,刚走出去几步远,就听到罗薇薇在后面凄厉的哭喊,“林清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林清溪脚下一滞,定定的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努力的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眼底那恼人的湿意逼了回去,随后才缓缓的转身看着罗薇薇,一字一句,“你在求我放过的她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我也是你的女儿?”

    罗薇薇一怔,一颗眼泪生生的卡在了眼眶里。

    女儿……她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她怎么忘记了,林清溪也是她的女儿呢?

    “还有你,”林清溪看着陆季暄缓缓的说,“我敬你是阿郁的父亲,所以尊称你一声老爷子,可是你扪心自问,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我还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却跑来要求阿郁放了你的私生女,你甚至都没关心一下我肚里孩子的安危,那可是你的孙女啊!我才刚出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来找阿郁要人,甚至威胁他如果他不放人的话,就把那女人的身世告诉我,你们看准了阿郁顾及我的感受不敢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就恬不知耻的要挟他。

    我知道你们的女儿对你们来说很重要,我也能理解你们一心想要解救女儿的决心,可我和阿郁的女儿对我们来说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如果你们哪怕有一秒钟理解过我和阿郁的丧女之痛,事情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老爷子,夏鱼儿是你的女儿,可阿郁也是你的儿子,你在让他为难的时候也应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局面。”

    说完这一番话后,林清溪就像虚脱了一般,整个人都靠在了陆知郁的怀里,她的脸色更是苍白的渗人。陆知郁担心她又会像上一次样晕过去,当下直接弯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匆匆的往二楼走去,一边走时一边冲着管家吩咐,“送客。”

    管家收到命令后,连忙唤来院子里的保镖,连推带拽的把陆季暄和罗薇薇‘送’了出去。

    至此,一场狗血的亲情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南城就入了冬,天气也逐渐阴冷了起来,北岭山常常被大雾笼罩着,就连偶尔的晴朗天气都还伴着呼呼的山风,这阴寒的气候可真是冷的渗人。还未入冬时,陆雅望就整天抱怨南城冷的要死,整天窝在家里不肯出门,谁要是敢叫她出门她就跟谁急,就连秦朗想和她出去吃顿烛光晚餐来个二人世界什么的,都被她无情的拒绝了。

    与其同病相怜的还有顾惜楠,南城这种阴冷的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的天气,着实让她备受折磨,刚一入冬,她就得了一场重感冒,又是吃药又是打吊针的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消停了些,听宋翎说她现在晚上睡觉时需要先放几个热水袋在被窝里,不然坚决不上床,可她又拒绝使用电热毯,振振有词的说那是老年人才用的东西,她还不到使用那东西年纪。

    林清溪从小就生活在南城,倒也没觉得这又湿又寒的冬季有多难捱,不过她的身体还未痊愈,陆知郁担心这潮湿的天气不利于她的恢复,早早的就命人在地板上铺了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屋子里的暖气更是全天候的开着,暖的就跟三四月的春天般让人觉得舒服惬意。

    陆雅望对于她大哥这种奢侈的行为颇为不耻,在狠狠批判了他这种‘拿羊毛地毯铺满整栋房子的暴发户行为’后,她又愉快的拿出一条新买的嫩绿色连衣裙问顾惜楠应该搭配什么颜色的鞋子。

    奢侈吗?林清溪倒没这么觉得,反正以往的冬天都是这么过的,漠城的冬天是比南城还要冷上好几倍的,往年还未到九月底的时候陆知郁就会吩咐管家做好过冬的准备了,漠城的冬天可是又冷又漫长,还常常下雪上冻,她初到陆家的那年冬天,因为一时受不了而被冻的高烧不止,整夜整夜的说胡话,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好几天,她才不至于被烧成傻子。

    后来等她病好后能下床走路了,她才发现整座宅子内都被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原先的原木木地板被遮的严严实实,几乎是她所有会去的地方,脚下都换成了软软暖暖的地毯。再后来的时候,一入冬时,他就干脆带着她直飞南半球小住,等天气变暖的时候再回漠城。

    一想到陆知郁,林清溪的心里就荡漾出了无数朵小浪花出来,明明才几个小时不见而已,怎么又开始想他了呢?好似这些时日里,她越发的黏着他了,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情窦初开?她又不禁自嘲了一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才是情窦初开的最好年纪呢,她过了年就三十岁了,这情窦开的是不是也太晚了些?想着想着,她的视线就忍不住朝着门口望了过去,陆雅望见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禁‘好心’的提醒她,“嫂子,我哥两点左右出的门,距离现在也不过才四个小时而已。”

    被逮个正着的林清溪唰的一下脸红了,把手里的一本财金杂志翻的哗啦呼啦作响,可一双眼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张望着门口处。原来才四个小时未见,怎么就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他了呢?哎,没有他陪在身边,果真是度日如年啊。

    陆雅望见她难得脸红一次,还想再揶揄几句的,却被顾惜楠岔开了话题,“再过几天就是圣诞了,你们有想过要送什么圣诞礼物给他们吗?”

    顾惜楠不提起的话,林清溪都快忘记这回事了,不过她和陆知郁两人一向都对这些节日不感兴趣,往年的时候如果碰巧陆知郁那晚有空的话,也就顶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两人谁也没有特别为对方准备过礼物。

    陆雅望这个在美国生活了多年的假洋鬼子一听到这话题,立马激动了起来,“楠楠不说我都快忘了,今年可是我和秦朗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一定要为他精挑细选一份礼物才行,要不我们明天下山去逛逛星光百货给他们挑礼物?”

    顾惜楠听后摆摆手,“我觉得这样不好,商场里卖的东西什么时候都能买,一点儿也不能代表自己的心意,我认为还是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才最能代表自己的心意。”

    陆雅望面露疑惑,“你这说法倒是挺新鲜的,可是我平日除了会拿手术刀以外,其他的可什么都不会,难道要我拿手术刀肢解一只小白鼠送给秦朗?”

    顾惜楠抚额翻了个白眼给她,“师姐,你可真是重口味,肢解小白鼠作礼物也亏你想得出来。”

    “不然要送什么?”陆雅望委屈的撇撇嘴,“我就只会拿手术刀啊,难不成拿手术刀亲自给他片一盘北京烤鸭?”

    顾惜楠露出一副‘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的表情看着她,不停的摇着头叹气,“师姐,咱就不能稍微往正常、温馨、实用上面想想吗?比如,给你男人织条围巾什么的?”

    陆雅望面露难色,从小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女孩子喜欢的手工活,要她织围巾,还不如让她用手术刀片盘北京烤鸭呢。

    倒是林清溪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你会织围巾吗?如果会的话,能不能教教我?”

    “好的呀。”顾惜楠愉快的答应了。

    “那晚饭后我来你屋子里找你。”

    “可是我还没有买好织围巾所需要的材料呢。”顾惜楠皱眉,“我原本想着这两天下山去买的,可是这两天太冷了又下雨,阿宋不让我出门。”

    林清溪微微一笑,“别担心,这个交给我来办。”

    两人敲定计划后,林清溪就找管家把司机叫了过来,吩咐完后又指派了一个女佣跟着一起去挑选。

    晚饭过后,陆知郁刚想抱着想了半天的人温存一会儿时,她却像只泥鳅一样滑出了他的怀抱,扔了一句‘你早点睡别等我’的话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她的反常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等她刚一出门他就悄悄的跟了出去,刚走到楼梯口时碰到了和他同样遭遇的秦朗,二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人鬼鬼祟祟的爬上三楼,正打算跟上前去时却看到一脸懊恼的宋翎从楼上走了下来,看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估计是被顾惜楠赶出来了。

    三人眼神交汇了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女人们有事情瞒着他们。

    夜里林清溪刚一回房,正在灯下看书的陆知郁立马将书往旁边一扔就贴了上来,抱着她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儿的叫,使劲的给她灌*汤,想知道她到底瞒着他什么,可惜啊*汤灌了一壶又一壶,她就是不中招,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惹得陆知郁一晚上都抓心挠肺的没睡好,天亮后顶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下楼时,正好和另外两只大熊猫不期而遇。

    三人碰面后,皆是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很明显,昨晚谁也没套出话来。

    一转眼就到了圣诞节,老天还很应景儿的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早上一推开窗户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时,林清溪就惊喜的尖叫了起来。虽然漠城年年下雪,可南城的冬天确实很少下雪的,在她的记忆里,上一场大雪还是十几年前。

    陆知郁正在刮胡子,听她这么一声尖叫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手下一抖就划拉出了一道口子,来不及处理就跑了出去,看到她安然无恙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郁……阿郁……”她兴奋的像个小孩子,“吃了早饭后你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

    陆知郁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宠溺的亲了亲她的眉梢,“好。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只能看我堆。”见她撇着嘴露出不满的神情,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就先不要……”

    他还未说完,她却突然‘呀’的叫起来,“你的下巴怎么流血了?”

    陆知郁摸了摸下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事,刚刚刮胡子不小心蹭了一下。”虽然他说没事,可她还是紧张极了,连忙跑到浴室里拿了条热毛巾出来,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伤口,随后又从急救箱里翻出棉签和消毒液,小心翼翼消毒处理。看着她认真皱眉的模样他心里忽的一暖,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当抱枕般的抱着,她有些急了,“哎呀,伤口还没清理干净呢。”

    陆知郁双手将她往上一提再一转,她就面对面的坐在了他的膝上,这样的姿势羞的她脸又红又烫,偏偏他还故作不知的把下巴一伸,“这样会不会更方便一些?”他话一说完,她的脸就更红了。

    好不容易才将伤口处理好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起身去拿她偷偷准备了好几天的礼物,可他却紧搂着腰不撒手,她颇为无奈的看着他,“陆先生,你再不松手的话,你的圣诞礼物就要变成新年礼物了。”

    一听有礼物,陆知郁立刻松了手,等林清溪扭扭捏捏的把围巾递给他时,他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这就是你这几天背着我偷偷准备的?”

    林清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跟楠楠学的,第一次织,织的不太好。”

    这可是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里,她送的第一件礼物,哪怕今儿她就是送他一个破麻袋,他也要点头称赞她眼光独特礼物选的正适合,更何况这可还是她亲手织的呢?不过等他下楼看到秦朗脖子上围着的那条针脚歪歪扭扭的围巾时,他才知道她那句‘织的不好’简直是太谦虚了。

    不过等宋翎带着那条颜色粉嫩的与他脸色相得益彰的围巾出现时,两人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顾惜楠的眼光真独特,这条草绿色的围巾和你的气质很配。”

    宋翎听后,脸色更绿了。

    热热闹闹的圣诞节过后,陆知郁打算带林清溪去澳大利亚小住一段时间,陆雅望听后羡慕的双眼直冒亮光,本想一路跟着过去做个电灯泡什么的,却被她大哥无情的拒绝了,气的她直呼他没人性。陆知郁计划周末的时候就飞过去,虽然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不过也足够林清溪收拾行李了。

    下午茶一喝完,她就回房去收拾东西了,才整理了两三件衣服,陆雅望突然来敲门说有人想见她。

    “谁要见我啊?”林清溪问。

    陆雅望面露难色,犹疑了几许后才说,“陆季暄说想见你,他现在就等在楼下。”关于陆季暄利用林清溪威胁陆知郁的那些事情,陆雅望后来也多少听说了一些,虽然陆季暄是她的父亲,可是她的一颗心却完完全全的向着林清溪的,“嫂子,你要是不想见他就算了,我这就找人把他轰出去。”

    “他要见我,肯定是有事吧。”林清溪淡淡一笑,“更何况屋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想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吧。”

    陆季暄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许多,也没有因为林清溪的迟迟不出现而迫不及待的彰显自己的长辈地位和她的不礼貌,陆雅望盯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后,才放下准备给陆知郁打电话的念头。

    “不知老爷子今天找我所为何事?”林清溪一边问一边吩咐佣人上茶,待茶端上来后她把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这是前些日子我哥派人送来的大红袍,老爷子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重新换你喜欢的普洱。”

    陆季暄看了向林清溪的眼神极其复杂,惊的陆雅望心惊胆战以为他又要闹事,连忙伸手去够桌上的电话却听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说,“连雅望和阿郁都不知道我喜欢普洱,你竟然知道,有心了。阿郁的眼光不错,你是个好姑娘,以前都是我太固执了。”

    蓦地被他这么一夸,林清溪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她瞬间就镇定了下来,淡淡的回了一句,“想必老爷子也知道有一个词叫‘以心换心’吧?”

    陆季暄听后微微一怔,脸色有片刻的尴尬,林清溪装作没看见,只是自顾自的把话题转回了正题上,“老爷子不如先说说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吧?”

    陆季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颤,犹疑了一番后才开口说,“她想见你一面,说想跟你当面道歉。”

    他话里这个‘她’林清溪不用猜都知道指的是谁,“老爷子想我去见她吗?”她定定的看着陆季暄,不等他回答她又喃喃自语般的说,“我看还是别见了吧,道歉什么的也不用,你们就当我小气吧。反正这个妹妹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伤害过我的陌生人而已。”

    陆季暄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这是他唯一能为夏鱼儿做的事情了,“清溪,就当我……”

    林清溪淡淡的打断他的话,“老爷子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若是要的话,雅望待会儿可要记得吩咐厨房,我行李还没整理完就不陪你了,先回房了。”说完后,她就起身离开,走出去两三步后她又忽的回头看了一眼陆季暄,“老爷子下次去看的时候麻烦帮我带句话给她:既然诚心想改过的话,就好好的改造吧。”

    十平米左右的牢房里,搭着两张木板床,床上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有棱有角就像两块垒在一起的豆腐块。夏鱼儿恹恹的靠着墙壁,眼睛一直盯着墙壁上的那扇小铁窗看,和她同宿舍的是柳嫣嫣,昔日两个一起为非作歹的女人,就连进了这里也被关在了一起,真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有有人刻意为之的。

    柳嫣嫣比夏鱼儿早一个月被关进来这里,据她自己说,那天陆知郁救了林清溪后就随手把她交给了手下的人看管,她本趁那些人松懈之后逃跑出去了的,却在回漠城找柳焉识的时候被柳焉行的人发现了,柳焉行知道她在南城闯了大祸,绑架了陆知郁的女人,他不敢得罪陆知郁,所以主动把她绑回了南城,又亲自把她交到了陆知郁的手上。

    再次落到陆知郁的手上,她知道这次肯定必死无疑了,其实死对她来说,一点儿都不可怕,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她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保护柳焉识了。就在她忐忑不安了几天后的某天早上,她还在睡梦中就被人粗暴的拉了起来,随后又被人蒙了眼带了出去,她以为那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甚至还在想陆知郁是直接一枪了结了她给她个痛快,还是千刀万剐的慢慢折磨死她,她想了很多种被他处死的方法,却没有想到他直接把她送到了公安局。

    就这样,她以‘涉嫌参与绑架林清溪的罪名’入了狱,这一判就是十多年。十多年啊,等她出狱之后就四十多岁了,都人老珠黄了,估计那时候她的焉识已经娶了其他的女人为妻了吧?说到这儿时,柳嫣嫣笑的极其惨淡,“陆知郁就是狠啊,他知道比起死我更怕像现在这样窝囊的活着,什么自由,什么生命,我通通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焉识,可是陆知郁却要我亲眼看着我的焉识娶别的女人。”她笑着笑着就忽然哭了起来,“我犯的错,却要他来承受,因为我而……娶别的女人。”

    柳嫣嫣关进来的第七天,柳焉行来看她并亲自把柳焉识即将大婚的消息带给了她,“没想到柳焉识那个蠢小子是真的爱你呢,为了救你竟然要娶陆知郁的表妹,就是周家那个瘸子小姐周月儿,柳焉识知道瘸子小姐一直都爱慕他,所以便以两人成婚为条件,换陆知郁放你一条生路……不过说来那周月儿也的确有点本事,竟然真的求得陆知郁放你一条生路……他们的婚礼定在了来年的三月……”

    又到每周一次的会客日了,狱警们早早的就来挨个挨个房间的叫那些有家人来看的犯人们出去,每每这个时候,柳嫣嫣就只能一边眼巴巴的望着那些人兴高采烈的去见家人,一边絮絮叨叨的拉着夏鱼儿说她和柳焉识的爱情故事。其实从夏鱼儿被关进这里那日到现在,柳嫣嫣几乎没有听见她讲过一句话,整天靠着墙呆坐着,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平静的甚至可怕,不哭不闹不笑不吵,就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样。

    和往常一样,柳嫣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那些被带去见家人的犯人们,虽然知道没有人来看她,可她每周都会期待着柳焉识来看她,只有这样带着希望,她才能在没有柳焉识的日子里孤独的活下去。

    狱警路过牢房时敲了敲铁门,“2039,有你的包裹。”

    2039,是夏鱼儿的编号。柳嫣嫣见她没动,就走过去摇了她两下,“快去拿你的包裹,说不定是你乔哥哥送来的。”

    夏鱼儿这才慢慢的从床上挪了下去,又缓缓的走到门边,从狱警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包裹。柳嫣嫣表现的比她还兴奋,一个劲儿的催促她赶快打开包裹瞧瞧里面是什么,她直接将包裹扔给了柳嫣嫣,自己又重新回到床上靠着墙坐好。

    柳嫣嫣也不客气,直接拆开来看,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我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了,竟然还是羽绒服呢。”

    夏鱼儿转过头去瞧了一眼后,又扭过头去看着墙壁上的小铁窗。

    柳嫣嫣早就习惯了她这幅样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后,直接拿起羽绒服往身上一套,蓦地一封信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喂,这里有封信,好像是乔逸黎写给你的……”

    一听到‘乔逸黎’三个字,夏鱼儿忽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一把把信从她手里夺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的白色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好好保重。

    柳嫣嫣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夏鱼儿捧着信纸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

    下午的时候,林清溪正躺在酒店的泳池边欣赏着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余晖,陆知郁忽然来了电话,说他晚上订了附近的餐厅请一个合作伙伴吃饭,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准时到,末了还特地嘱咐她要穿的隆重点。

    林清溪抱起椰子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有些闷闷的想,什么叫‘穿的隆重一点’?明明说好是来度假的,他这几天却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她一问他就说是在忙着扩充陆家在澳洲的生意版图,她要是再多问几次,他就各种敷衍推脱。

    扩充生意版图,这种又臭又烂的借口他陆知郁也想的出来!他真当她不知道这些天还有个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的金发碧眼陪着他一起同进同出吗?就连酒店的客房服务人员都在背后议论他和那金发碧眼才是真爱,而她就是那阻拦人家真爱的垫脚石。

    说什么会爱她辈子的,这才爱了多久就想换人了?她不过就是身上多了几道疤痕,他就受不了想红杏出墙了?

    林清溪越想越偏激,恼的将椰子直接扔进了泳池里,惊的里面游泳的人惊声尖叫了起来,她冲着正朝她走来的酒店客房经理瞪了一眼,不耐烦的吼,“清理泳池的钱算在陆先生的账上。”

    气呼呼的回到房里后,她更是赌气似的把一整个衣柜的衣服翻的乱七八糟,又气又憋屈的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件符合‘隆重’两字的衣服,后来索性直接穿了件白衬衣和牛仔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赴约了。

    刚到餐厅的门口,餐厅的经理就迎了出来,一张脸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林小姐,您好,陆先生预订了本餐厅的二楼,我这就带您上去。”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声后就跟着经理上了二楼,一路上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等上了二楼后,看到整个露天的场地里就只摆放了一张餐桌时,她有些诧异了,唤来问身后的经理问,“怎么就一张餐桌?难道陆先生是把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

    经理微笑着一本正经的回答,“陆先生不是包下了本餐厅的二楼,而是包下了我们整个餐厅。”

    林清溪听他如是回答后,立刻沉下了脸,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合作伙伴还需要他陆大少亲自包场招待。

    经理看了看端坐在沙发上的黑面神后,额头冒出了颗颗冷汗,一边小心的陪着笑,一边在心里头仔细回想着是不是刚刚哪句话得罪了这位老佛爷?他可不想在即将退休之际,却因为得罪了未来老板娘而收到老板给他的解雇信。

    林清溪一杯果汁下肚后,陆知郁终于姗姗来迟,一看到她穿的如此随性,他不禁蹙了下眉,犹疑了一下后才问她,“你没有看见床上的盒子?”

    盒子?她那时候只顾着生闷气了,哪还注意到床上有没有盒子啊?她不耐的瞪了他一眼,“没注意。”

    陆知郁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捏起她的几缕发丝缠绕在指尖,漫不经心的说,“盒子里本是我给你挑的衣服,想让你今天晚上穿给我看的,不过你没看到盒子就算了,这样穿着也挺好的,是我想的太复杂了,就怕哪个细节出了错,会让你以后回忆时会觉得遗憾。”

    他这话让林清溪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细节?什么遗憾?阿郁,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知郁瞧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我亲爱的清溪小姐,我计划了这么多天,准备在今晚向你求婚呢。”

    “求婚?”林清溪惊呼,“在这里?向我求婚?”

    陆知郁郑重的点点头,“是啊,我计划了那么久,好像还是出现了些偏差,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说话间他状若无意的挥了挥手,露台的灯光瞬间就暗了下去,角落里那一棵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忽的一下亮了起来,原以为那只是圣诞节后餐厅忘了收走的圣诞树,没想到竟然是求婚道具。

    林清溪甚至还来不及怀疑为什么她的求婚典礼上会出现一棵奇怪的圣诞树时,陆知郁就执着她的手指,披着一身璀璨的星光,单膝缓缓的跪倒在她的面前。

    “很多年前,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她很可爱,总是喜欢跟在我的身后‘大哥哥、大哥哥’的叫我,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踩在小板凳上费力的往圣诞树上挂礼物,我问她圣诞节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要往圣诞树上挂礼物,她回答说因为这样每天一醒来就可以拆礼物,这样每天就会很快乐。”

    在他缓缓的叙述下,林清溪渐渐回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关于五岁时的圣诞礼物,还有会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别哭的大哥哥,垂眼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时,记忆中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他,真是五岁那年给了她全世界最温暖的怀抱的大哥哥,她试探性的为了一句,“你,你是……大哥哥?”

    “是啊,我亲爱的小姑娘,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我就遇到你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立刻红了眼,颤颤的睫毛上挂上一颗又一颗的泪。

    陆知郁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她眼泪,一边用无限温柔的语气说,“清溪,其实我们已经认识二十二年了。我用了二十二年来认识你,偷偷的了解你,再到最后爱上你,然后又费尽心思的把你留在身边,不愿放你离开。你在我身边的这几年里,我看着你为了我痛苦挣扎却又无力反抗的模样,我就感觉好极了。”

    林清溪声音低低的问,“你就不怕我会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放弃你吗?”

    “你不会的,我怎么会看不出你爱我爱的要命呢?”陆知郁着望着她,目若星辰,“而我,又怎么会允许你放弃我呢?”

    林清溪不满的控诉,“你自私霸道。”

    陆知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啊,我自私我霸道,大概这毛病这一辈子都改不掉了,你想不爱我都不行了,我这辈子就是死也不会松开你的手,你别妄想再用那些蹩脚的借口离开我了。我人生以后的每一天,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你都必须要陪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他顿了一下,牵起她的另外一只手握在手心里,继续说,“而我,会一如既往的守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

    林清溪静静的听着,任由眼泪肆意的流。

    “纵然自私霸道如我,我还是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他深情的仰望着她,言语诚恳而真挚的说,“我请求你看在我同样爱你如命的份儿上,答应这个和我共度一生、愿意在我的余生里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的请求,可以吗?”

    海风徐徐,他的身后是一整片璀璨的星空,半轮月色下的他,双眸明亮,静静的等待着她说出那一句决定他这一生是孤独还是幸福的承诺。隐藏在角落里的陆雅望,顾惜楠,还有孟程远等,她这一生里最重要的人们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她,期冀的等待着她说出那一句可以让他们开始狂欢开始祝福的话语。

    还好她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我愿意。”她颤颤的说,“我愿意这一生都寸步不离的陪着你。”

    陆知郁大婚的那天宾客云集,漠城的权贵几乎倾巢而出,更有许多专程从国外赶来的重量级人物亲自到场祝贺,婚礼现场可谓是名流云集星光熠熠。

    以娘家人自居的孟程远,整整一个上午忙的连口水都没功夫喝,很多原本陆知郁招呼的客人全都改由他代劳了,不过好在有他从江城请来的好朋友秦宝宝做帮手,整个婚礼现场也算是井然有序。秦宝宝是江城有名的公关公司总裁,她这些年替很多名流富豪办过婚礼或宴会,但是像陆知郁这么盛大隆重的婚礼,倒还是头一次,若是这次办的好,那绝对会直接将她的公司再提高一个level。

    所以整场婚礼,她甚至比孟程远这个娘家人表现的还要热心,大到新郎新娘几点几分出场,小到花瓶摆放的位置,她都事无巨细。

    新郎新娘出场时,立马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林清溪身着一件由国际婚纱女王倾力打造抹胸大拖尾婚纱,婚纱的裙摆上缀着大大小小近千颗碎钻,随着她每走一步,便恍如星河般颤动,而她身旁的新郎陆知郁,依旧黑衣泠然,器宇轩昂。

    一对新人经过秦宝宝前的红地毯时,她忍不住和孟程远感叹,“新娘倾城,新郎俊朗,天造地设,真是世间仅此一双啊。”

    孟程远紧微笑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清溪挽着陆知郁从他的面前一步两步的走过去,越走越远,直到走出他的人生。

    秦宝宝撞了撞他的胳膊,问他,“放弃一个如此人间绝色,阿远,你真的不后悔?”

    孟程远淡淡的笑了笑,却不回答,他和她之间,后不后悔哪轮到他做主,只要她高兴就好。

    秦宝宝只瞧了他一眼,就看透了他心里的那些百转千回,“说真的,就算你望而不得,也不至于把她认作妹妹留在身边膈应自己吧?她和别的男人的婚礼,你忙前忙后的比新郎还要更敬业呢,这还不止,还要亲眼见证她为别的男人戴上婚戒,并宣誓和他共度一生。阿远,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愿意。”孟程远看着秦宝宝,无比认真的说,“我喜欢她,可比起拥有她,我更愿意看着她过的幸福快乐。宝宝,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不知道那种只要喜欢的人开心就好的幸福有多让人恋恋不舍。”

    “不然我怎么会说你很变态呢?”秦宝宝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啊,他不知道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而已。”

    陆家小少爷和小公主出生的那天,正逢圣诞节,虽然陆雅望一早就表达了想在家里办一个狂欢大party的想法,可陆知郁却早早的就把她和一干闲杂人等赶出了门,并三令五申不许提早回来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世界烛光晚餐。

    为了圣诞节这顿烛光晚餐,陆知郁可是老早就计划起来了,孕妇大人最近口味极其刁钻,一向不喜辣的人,在怀孕后竟然变得极其喜欢吃辣,简直可以说是无辣不欢,所以陆家的厨师一天三顿换着花样的做着川菜湘菜,时不时的还要满足孕妇偶尔奇特的口味,比如香辣饼干什么的。

    陆知郁为了能亲手做顿像样的川式口味的烛光晚餐,已经跟着大厨学了好几天了,天天被辣椒呛的直冒眼泪也不肯罢休,好在,终于在圣诞的前一天能勉强能做出几道林清溪喜欢的菜式了。

    把闲杂人等赶出家门后,陆知郁就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开始熟练的忙活了起来,林清溪捧着杯牛奶倚着厨房的门框静静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幸福极了,瞧他突然被溅起的被油星烫到手时蹙眉的模样,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可笑了几声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感觉肚子隐隐作疼了,可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呢,难不成这是要提早生了?

    渐渐地,肚子越来越疼,疼的她手一哆嗦,手里的杯子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陆知郁听到声响后匆匆回过头来,见她脸色苍白直冒冷汗,顿时锅铲一扔就惊慌的走上前来,“你怎么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捧着肚子无力的说,“阿郁,我好像要生了……”

    陆知郁连忙丢下做了一半的烛光晚餐,抱起她抬腿就外走去,边走边喊管家准备好车子去医院。

    那一晚,很多人都记得满城霓虹的氤氲,全城狂欢的喧嚣,还有陆家少夫人因预产期提前在紧急送往医院的路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城大堵车、以及最后不得不由警察开道一路护送到医院的画面,当然最令人无法忘记的当属陆家家主陆知郁穿着围裙抱着新得的龙凤胎欣喜若狂的模样……

    第67章 大结局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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