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雨后的皇城快要沉入夜幕中,却静不下来。

    一早部署好的南衙卫兵,这时该抓人的抓人,该查抄的查抄,名目合理正当——护军中尉陈闵志叛逃、内常侍马承元意欲刺杀圣人,所有牵连者皆要接受清算。

    这其中如何清算,又会牵涉到哪些外廷官员,之后要怎样处理,这是政事堂要做的事情,许稷管不着也没空管。她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投给了内库,这才是她的目的。

    因此马承元一死,她第一件事就是卸掉其内库控制权,同时让姚侍御立刻查封账目,将这个最大的私库拨乱反正。

    那时在大理寺狱,许稷曾估算过国库能撑多久,得出来的结果十分令人堪忧。倘若再不缓解中央财权的争夺问题,她甚至可以预见这棵大树的轰然倒塌。

    可还是迟了一些。

    她并没有觉得很兴奋,反而十分冷静。

    姚侍御觉得奇怪:“某做了这么些年御史,还是头一回接触内库的账。先帝强势,容不得御史台插手内库;而陛下即位后,内库又被阉党把持至今,几成阉党私库,御史台便更不得干涉。如今内库重新打开,将来再无内库左藏库之争,许侍郎如何一点喜色也没有呢?”

    “姚侍御……”许稷道,“财争当真能止歇吗?”

    或许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停止争夺,马承元陈闵志之流是死了,与其牵涉的势力也会被削弱,纵然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内库与国库之争,但中央与地方、中央诸司之间的争夺却不会止。

    何况阉党又怎可能除尽?权力游移反复,只要不是死灰冷透,就会有复燃的一日。

    短暂的胜利,值得兴奋吗?许稷不知道。

    她避开政事堂会食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显露这种不乐观,也不想将自己架在火上烧。

    阉党的失势,愈发会凸显外廷内部的矛盾,朝臣党派斗起来,血腥程度绝不会亚于此。

    将内库事宜匆匆理出个头绪,已经是次日中午。许稷拿账的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就不再死扛,同姚侍御说要回家一趟,就径直往务本坊去。

    到门口,她几番摸钥匙,手都稳不住,眼前一片虚白的光,晃得人要晕。

    就在她快要栽过去之际,门霍地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握住她的肩:“别倒!”

    许稷依稀辨清楚眼前人的面目,她清楚他力气不够,于是说:“我知道,我会——撑到卧房再倒。”

    “你——”

    许稷头重脚轻往里走,推开门:“不要管我,让我睡一觉就好。”言罢遇床即倒,再没二话。

    叶子祯快要气炸了,许稷这个混蛋!

    然他瞥见她缠成白粽子的手,便又顿时心软,坐下来解开那白布条,看到深至骨头的伤口肩头都颤了一下。他不清楚她到底干了什么会变成这样,遂又是一通骂,骂完解气了,才又拿来药膏白纱布替她处理。

    整个过程中,许稷都睡得沉沉,动也没有动。

    叶子祯安安静静在房中坐到日头西斜。老实说,只要许稷或王夫南一日在朝中,这家人就无法享用寻常人家的安乐静好。但让这两个人为安逸而放弃现在的生活与角色,却是更不可能。

    涉及人生取舍的问题,太艰深没趣了,叶子祯就不打算继续往下想。

    外面隐约响起小孩子的哭声,叶子祯起身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夕阳铺满走廊,乳娘正在哄阿樨,转头看到叶子祯,道:“小郎君想要下地走,不小心摔了。”

    “会走了?”叶子祯眸光亮起,他蹲下来,伸出双手:“阿樨,走给舅舅看看。”

    阿樨听到舅舅的声音,止住了哭。

    乳娘将他放下来,小娃还有些战战兢兢。叶子祯道:“别怕,舅舅护着你。”

    乳娘悄悄松手,小娃往前挪了一步,又往前挪了一步,叶子祯继续鼓励他,小娃继续往前走,却忽然不稳,最后跌在了舅舅的臂弯里,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叶子祯单手将他抱起来,戳戳他鼻子:“为什么会走路还不会喊人呢?舅——舅——这么简单学不会吗?”

    阿樨却只将头往他肩窝里蹭,偏偏就是不喊人。

    但叶子祯仍高兴坏了,他想将阿樨会走路的好消息说与许稷听,可许稷这会儿睡得同猪一样,罢了罢了,这样的坏娘亲就让她去睡吧!

    ——*——*——*——*——

    许稷是被渴醒的,翻个身看到地上有光,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刚睡了个午觉。她坐起来,脑壳疼得要命,抬手一看,伤口重新包过了。她打算下床寻茶水,却觉得身体十分沉重。她正要喊人时,叶子祯抱着阿樨就进来了。

    “终于醒了!别动——”叶子祯冲过去,“要喝水是吗?”

    他赶紧喊乳母送热茶水来,自己则在旁边坐下来,放下阿樨,任由他在地上翻滚,同时一本正经同许稷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手指头一伸:“三天两夜。”

    “难以置信吧,就跟昏迷了似的,还发热。”他将手伸过去一摸她的额头,“不热了。”立刻又嫌弃地收回手:“你同阿樨比真的差远了,看看你这个样子……”

    “谢谢。”许稷很感谢他留在长安,这份亲情她会一直铭记在心的。

    叶子祯从乳母手里接过热水递过去:“刚醒来水要慢点喝才行。”他盯着许稷将茶水饮完,又偏头吩咐乳母:“煮些汤汤水水的送来吧。”

    乳母刚转身出门,叶子祯咄咄说道:“你上次回京我都不知道,居然也不回来看一趟!”

    “对不起。”

    “不接受!”叶子祯气鼓鼓地拒绝,将头扭过去,用勺子搅着一碗糖水。他搅了一会儿,又说:“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入秋了,江淮的木樨也要开了。”

    “阿樨快一岁了。”许稷看向满地翻滚的阿樨,他竟长得这样快。

    她目光一直未移,却问叶子祯:“江淮的生意还好吗?”

    “不 好。”叶子祯转头将糖水碗递给她,“除陌钱高得让人无心做生意,何况飞钱如今还有加饶,倒是可以抬价卖,但没意思,上月报来的米价没吓到我,就这行情,寻 常人家吃什么呢,吃糠吗?江淮不是以前的江淮啦,浙东战事之后,东一簇火西一簇火,连淮南节度使也要上阵剿反贼了,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

    “朝廷盘剥太厉害了,能好起来吗?”

    “我会试一试。”许稷想了半天也就回了这一句。

    “信你。”叶子祯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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