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气一下子寒冷了下来。

    一早起来,叶宝葭往窗外一看,不由得精神一振:只见外头的草间树梢都染上了一层浅白,雪花在半空悄然飞舞,将一切都妆点成一片银装素裹。

    极目远眺,远处的山头一片白雪皑皑,想必近处的景色更是怡人。

    不过,心再痒痒她也不敢出门了,还是在院子里玩一玩雪聊作消遣吧。

    等用罢早膳,叶云茗便披了一件狐裘到了院子里,雪已经积了起来,踩上去松软软的。

    外边秦云进来了,躬身向她见礼,奉上了一封信笺:“少夫人,少爷让我带来的。”

    自从秦桓受伤以后,一日一封的信笺已经停了半月了。

    叶云茗怔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去接。

    秦云作势就要下跪:“少夫人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这大雪天的,小的可不想腿脚落下残疾以后成个瘸子,小的还想伺候少爷和少夫人一辈子呢。”

    叶云茗无奈,只好接了过来,拆开瞟了一眼。

    云茗吾妻:被祖父关在府内,闲极无聊,恨不能生得双翅重回别院,奉上冰花一朵,博卿一笑。

    将那信笺再次翻了翻,却未瞧见什么劳什子的冰花。

    叶云茗猛地醒悟过来,将那信笺揉成一团,扔给了莹月:“丢了吧。”

    秦云在一旁一拍脑袋:“哎呀小的都忘了,少爷带了个礼物给少夫人,挂在马车上,我这就去取来。”

    雕成花状的冰块晶莹剔透,最中间不知怎的冻结了一瓣红色的花瓣,冰花和花瓣映衬着,色泽瑰丽通透,煞是好看。

    “真好看。”一旁的莹月暂时忘了对秦桓的怨怼,忍不住称赞了起来。

    叶云茗拿在手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刚要开口,秦云颇为哀怨地插话道:“少夫人,能不能不丢啊?少爷身子还没好透,瞒着夫人偷偷半夜里做的,折腾了小半夜呢,小的要去帮忙都不让,只好替他在门口守着把风。”

    “扔了”二字在喉咙里打个转,终于咽了回去。

    叶云茗将冰花丢在了秦云面前,冷冷地道:“你拿回去还给你家少爷吧,我不要。”

    秦云飞速捡了起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夫人,这里是少爷的别院,我挂在这里也算是还给少爷了。”

    冰花被挂在了窗外的屋檐下,叶云茗一推窗一出门就瞧得见,她盼着天气快点暖和,就算暖和几天也好,让这冰花赶紧化了别在这里碍眼,然而天公不作美,这场雪断断续续一直下了好几天,冰花在寒风中抖擞得很,那中间一抹鲜艳的红色让她想熟视无睹都不行。

    这一天雪停了,秦云又来了,还带了四五个会拳脚的家仆,说是少爷吩咐了,怕少夫人整日里呆在屋里无聊,让人护送着去外边看雪景。

    想得倒是周全。

    叶云茗也想着出去,便也不矫情了,在家仆的护送下坐着马车在德庆寺的四周逛了一圈,德庆寺的后山人迹罕至,青砖碧瓦点缀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仿佛一张绝美的泼墨山水,叶云茗下了马车在那松软的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踩了好一会儿,回头一看,一连串的小脚印,整整齐齐地印在了雪地上,意境虽美,却颇显孤单。

    午膳在外边随便吃了点干粮,回到别院已经是未时了,别院门口停了一辆秦府的马车,门房高兴地迎了上来:“少夫人,少爷来了。”

    叶云茗怔了一下,缓步入了别院。

    里面静悄悄的,前厅没有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走去,内院里也没见秦桓的身影,内厅中有两名侍女正在清扫,见了叶云茗便行礼叫了一声“少夫人”。

    “少爷人呢?”莹月替叶云茗问了一句。

    “少爷去书房了。”侍女答道。

    叶云茗猛地停住了脚步,惊呼了一声,拎起裙摆朝着书房飞快地跑了过去。

    书房里,秦桓半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箱子里的一叠杂物。

    今日雪霁初晴,他的伤也好了大半了。这些日子被母亲的泪眼逼着,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养伤,每每回想起和叶云茗从前的点点滴滴,仿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身影渐渐在他的心中留下印记了呢?

    追本溯源,可能是在重伤时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时候吧。

    虽然他很多时候都昏睡着,耳边却依稀总是会有那个温柔的声音在絮叨。

    “秦大哥,你快点好起来啊。”

    “我亲你一下,你不会知道吧?”

    ……

    他迷迷糊糊的并不清楚字句中的含义,却本能地贪恋那低柔动听的声音拂过耳廓的感觉,更莫名享受那柔软的唇瓣或指尖划过肌肤的温暖感觉。

    然而等他清醒过来之后,看着身旁的叶云茗,浮上心头的第一感觉便是惶惑。

    后来的一晌贪欢,那惶惑便更甚了,他从前一心一意地将叶宝葭放在心头,现如今却和一直相敬如冰的妻子有了肌肤之亲,更玄妙的是,他也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他混乱得很。

    叶云茗对他也是淡淡的,没有了病中感觉到的那种温柔,以至于他十分怀疑,叶云茗当初也是逼不得已因为圣上赐婚才嫁给了他。

    这次回来,他原本是打算和妻子好好谈谈,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和离的事情。

    他不想和离。

    原因是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并不仅仅是他口中说的责任。

    这些天和叶云茗的分别,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脑中全是如何让她回心转意、讨她欢心的法子,更让他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他真的没有把握。

    叶云茗看上去这样决绝,就连他伤重都不肯回府,会不会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了?

    今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将看着他养伤的母亲哄走了,自己偷偷溜出来到了别院。

    雪景如此之美,他信手涂鸦几笔,到时候等叶云茗回来了,两人煮雪烹茶,将诗画讨论一番,说不准便能和缓一下气氛,好歹他也算是为她打了一架,虽然书生无用了些,结果打输了。

    书房中笔墨纸砚倒是一应俱全,只是他向来有个怪癖,作画喜欢用青山墨,以前他记得别院里有一份备着,也不知道被收拾到哪里去了,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怎么乱翻我的东西!”叶云茗气喘吁吁地扑了进来,情急之下一把抓过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拖起来。

    秦桓倒吸了一口凉气,叶云茗这才想起来,他还是个病人。

    她的手僵在那里,看着那箱子中一幅幅精心收藏的字画,羞得无地自容,转头就要逃走。

    手臂被拉住了。

    一股巧劲袭来,背被压在了墙壁上,秦桓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眼前的佳人鼻尖冻得通红,双睫轻颤着低垂,掩去了双眸中的点点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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