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两遭,只说那梅家有福,不曾想,她这一枝好好儿的红梅花,竟遭了这样的风刀霜剑!”说到此处,黛玉不由眼圈儿微微泛红,想起自家旧日所受种种,越发有些伤感:“世上女孩儿最是煎熬,哪怕自个儿不曾说错一个字,踏错一步,也须受外头许多委屈。这分明是梅家无情无义,偏琴妹妹却要为人说嘴。”

    “琴姑娘虽受了委屈,到底不曾落到那狼虎之地。”顾茜见黛玉颇为伤感,想了想,到底还是照着往日那般劝慰:“

    这会儿虽是伤心,日后想来,未必不是幸事呢。”她说到此处,又想到当初听说的一些事,便又添了两句:“也是好人难为。当初薛老爷施恩太过,听说供养了许久,直至那梅家中举,方定下儿女亲家。虽说梅家忘恩负义,未必没有这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道理。”

    许夫人原是世情上经历过的,品性又高,这会儿听到黛玉并顾茜言语,虽也嗟叹两句那薛宝琴遇人不淑,却也点头道:“这就是人情世故难为之处了。虽说世上也有仁人君子,可寻常凡俗之流,却未必有那样的品性。且如今那薛姑娘虽能立住理儿,可自来民不与官斗,女孩儿名声紧要。依着我看,如今虽是难为了些,可论说起来,如今第一等事,却是与她早早寻一门亲事。一则,现今她名声最是清白,众人皆知首尾,没有那等无风不起浪的话可说嘴。二来,那梅家再要闹什么,也有夫家拦着,总能护住她的脸面。只是一桩,这人家须得谨慎,必要知根知底,明明白白才是。”

    黛玉并顾茜听了,登时沉默下来:须臾之间又如何寻去?

    这却也是薛蝌焦心之处。外人都能看分明的事,身处局中,想要破开这一番局面的人,如何能想不到?薛姨妈早亡各处亲眷托了话,但此时风声尚紧,且一时半日的也未必能寻到知根知底的,又如何说亲。

    薛蝌整日担忧,在宝琴跟前却只强颜欢笑,又将外头风声已过等话与她说,自家则不免生出了颓唐买酒之心。只在家中不敢显出来,一时寻出个机会,他便往常去的酒家。

    可到了地方,小二询问的时候,他又想当即醉倒,又不敢真个醉了,回去叫妹妹担忧伤心。思来想去,这薛蝌只得点了一壶酒,又要了几碟小菜,自斟自饮,却是越喝越愁,不由长吁短叹起来。

    正是酒入愁肠,那边脚步响起,忽而有人叫道:“薛兄怎么在这里吃酒?”薛蝌本未曾醉,转头一看便认出了人,忙抬手道:“原是张兄来了。”这却是先前与他说道梅家的张举人张铭益,后头与母亲送信,也是托了他去的。

    薛蝌见着他来,便是满腹愁绪也收了起来,又忙让座,唤小二来重新置酒置菜。那张铭益也是知道薛家之事,这会儿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也叹道:“这酒入愁肠愁更愁,薛兄如今万事艰难的时候,须得仔细才是。”

    “张兄原是知道首尾的,我也不瞒你,如今除非落下个好妹婿来,再难破局。”薛蝌苦笑一声,见那小二下楼,周遭再无旁人,他也索性说破:“这无可奈何之下,不喝酒浇愁,又能如何?实说了,我出来求醉,又不敢醉倒,生生只点了这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得失事韶华归流水

    这张铭益早已订婚,当然不是自荐,而他如今在京中能提的人……

    薛蝌一怔便明白过来,苦笑着摆了摆手:“柳兄前程远大,舍妹实高攀不上。”原是同乡之人,又交好数年,他自晓得这柳举人柳知清的底细。然则,那梅家难道就不知根知底?那还是两代世交情分,又有大恩在,一日那梅家的小子中举,薛家势不如前,也就到了这地步。

    更何况这柳知清!

    这一番思量,原是人之常情,张铭益一听即明。然则,他却与柳知清自幼相交,从父母祖辈上便极好的,深知其心,这会儿见薛蝌直言相拒,心内考量片刻,就道:“是我疏忽了,没得说起这些来。自来这些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见这姻缘,头一条就是从父母祖上论起,若说这些,倒是我那柳兄弟高攀。自来娶妇低娶,嫁女高嫁,果有些不合式。”

    这一番恭维,说得薛蝌有些欢喜,他口里还道:“当不得这话,当不得这话。”心里却有几分斟酌起来。这柳张两人原是打小的情分,言行举动便是嫡亲的兄弟也有不如之处。现今这张举人说了这些个话,莫不是那柳知清当真有些意思不成?若真是如此,此事倒有可虑可想之处。

    他心存此事,言语行止便略略缓了缓,张铭益看在眼里,心中便知有三五分拿准了。又知现今薛家女方被退婚,并非趁热打铁的好时节,他就将话头一转,又寻了些旁的闲话言语。

    薛蝌也是世情上经历过的,自是应承如意。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将这一壶酒四样小菜皆吃尽,足有半个多时辰,方才相互告辞而去。

    临去前,那张铭益又笑道:“今日得蒙盛情,尽了这半日兴致,恰好三日后正是知清那小子生辰,于京中也无旁的知交,倒要请薛兄一聚。”

    薛蝌心中越发猜疑,口里却自应下,下楼结账不提。只回去这一路上,他吃那凉风一阵轻一阵重吹得酒意皆是散去,实将那柳知清的种种翻来覆去咀嚼了半日,犹自犹疑不定。

    说来柳知清着实是好的。年岁相当,他如今已是中举,日后生计再无可愁。且柳家原也是小富人家,从曾祖起便读书,其父亦是举人,原做着学正,现年老归乡,又掌着一家书院,也说得诗书人家,虽不比梅家富贵,论说乡梓名声未必逊色。自家亦是祖上有业,家资富饶,论说倒也般配的。

    可短处也十分明白。一则,与柳家一般的人家,儿女婚事大约都是寻那等书香人家,富贵两字倒在其次。二来,吃了梅家这一击,薛蝌私心也不想与妹妹寻这等读书上进的人家,实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只舍不得这三个字,又着实让薛蝌心中煎熬:依着妹妹宝琴这般人才,难道竟还不能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好女婿,且往下面寻去不成?

    由此思来想去,薛蝌倒有几分日夜悬心,只不敢显露出去,平白让妹妹感伤。然则,他却不知,那边张铭益早寻了柳知清,笑着打趣两句,便将吃酒一件事道来,又斜睨了神色如常的他一眼,自倒了一盏茶吃尽:“好兄弟,我们自小一处,旁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又有,这君子淑女之思,也是人情,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且收了装模作样的心思罢。”

    柳知清咳嗽一声,却没做声。

    那张铭益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洋洋着道:“怎么,倒是我看错了你,这事都是子虚乌有?真这样,我明儿便寻那薛家……”柳知清忙拉住他,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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