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不如往日,且他也大了,相配的女孩儿花信有期, 竟也该慢慢寻访才是。”王夫人早有此念,只忽生了惜春一件事,不好开口罢了。如今听得贾母询问,她满心称意,口里还道:“话虽如此,到底四丫头的事紧要,况且现今又与往日不同,一时半日倒不知如何寻访好人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自家都有些嗟叹:往日与婆婆有隙,竟耽误了宝玉。早前要是能定下宝丫头,或是那林丫头,总比如今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好上十倍。现今却是两头不着落,都是一场空。

    那边贾母已然道:“你只管寻访就是,只消女孩儿模样性格好,旁的嫁妆咱们并不提什么。只是一件,宝玉的媳妇,虽不是宗妇,如今我们家这等境况,竟也要寻一个有宗妇之资的才好。至如旁的,你我且在,总能慢慢教导。”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总要有个维系家族的人掌着,好叫他们回来,也还能是一家子。”

    王夫人原听得这话,竟大有取德之意,舍了素日贾母所爱伶俐两字,因此怔怔。但听到后面,她也不由眼圈一红,含泪道:“老太太说的是。现今还能图什么别的?只一家子还在一处罢了。”

    见她这么说,贾母也是心中酸痛,又想着婆媳这数十年,到底也是一段缘法。且若不是为了宝玉好,两人竟还是和睦,偏闹到现今心里都生了嫌隙,家里也败了。

    因念及此处,贾母终究说了几句心头实在话:“正是你的话。如今与宝玉娶妇,一者求德,能百忍成金,求个家族和睦团聚,万不能生出离心的。二者求才,比凤丫头还能干,精明能干,以利维系,倒也罢了。只这两个都是难得的,总要慢慢寻访。你素日里尚德不尚才,如今可得仔细了些。”

    王夫人垂头想了半日,方点头称是。

    婆媳两人便消了一二分隔阂,渐渐有说些琐碎事体,而后散了。

    至此之后,王夫人固然暗中寻访,贾母也与惜春置办嫁妆,又领着她在侧,且将一应管家理事的紧要细细说与她。惜春深知其紧要,亦是留心在意,只待得回去,她又不免生出些索然无味:这些东西,虽是女子立身之紧要,终无意趣。便精擅十分,回头亦是一场白茫茫,一捧黄土罢了。

    念及此处,惜春不觉有些神思昏昏,只倚在床头,瞧着窗外霖雨霏霏,将那窗下一株芭蕉洗得肥润。又听得那滴答之声,瞧着远处绿肥红瘦,她不觉心中恻恻,陡然生出三分难得的愁绪。偏这么个时候,外头忽而脚步响动,后面就听得彩屏回话,道是二爷来了。

    惜春立时理了理袖子,起身相迎,又命烹茶来。那边宝玉已是进来,又笑着道:“四妹妹身子可好了些?”惜春自病了来,姐妹已是出嫁,多不好常回来,虽时有书信,却不免有些冷清。独有宝玉这个堂兄常来坐一坐,是以兄妹情分犹自往日更上一层楼。

    这会儿见他询问,惜春便笑道:“二哥哥每每过来,起头一句便是这个,倒似我常病着一般。”宝玉听了也不分辨,只笑着问了些饮食温寒,又见她唇角含笑,忽而一叹,道:“连着你也渐次大了。”

    惜春素知他的性情,又经历过迎春、黛玉等人出阁时宝玉种种言行,一听便知这是舍不得自己出阁之意,因笑道:“这春来秋去,年复一年,人也同那树一般,自然一岁增一岁。”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方又道:“待得日久年深,繁华盛及,也就一岁一岁老去,原是始于此而终于此。二哥哥原极聪敏的人,怎么竟看不破?”

    这几句话,虽是平平常常的道理,宝玉心中却另有一番天地,一时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竟是一疼,半日尚有些迷茫,只说不出话来,一径思量起来。惜春看在眼里,只觉有些异样,正待再说两句,外头彩屏已是笑着端了茶来,又笑着道:“姑娘,外头宋婆送了一张帖子。”

    惜春便问:“谁下的帖子?”

    “是苏姑娘。”彩屏应了一声,将一张帖子呈了上来。惜春点一点头,接过来看了两眼,方微微笑道:“明日苏姑娘过来,你预备些儿。”另外一面宝玉却是有些神思昏沉,竟问道:“哪个苏姑娘?”

    彩屏笑嘻嘻应道:“二爷竟糊涂了不成?我们家有往来的,还有哪个苏姑娘?自然是头前还俗的妙玉师父。”宝玉这才回过神来,与惜春笑道:“你们倒好,常有书信往来的,只剩我一个孤鬼,竟都无人搭理的。”惜春摇一摇头,道:“怪道二哥哥叹长大这两个字,也是这俗世里无趣,又有那一起龌龊小人,偏将好好儿的人都带累了。”

    宝玉听说,大生戚戚之心,竟点头流泪道:“正是这么个理。”惜春见他多有恹恹,虽心里也代他生出些不平,无奈男女大防,竟是一件紧要的。又有早年东府许多污浊,惜春深恶,便也不肯容明日宝玉也过来——到底现今苏妙已不是头前妙玉时的光景,着实有些妨碍之处。

    宝玉虽则无奈,却也深知,只得再三托惜春代为问好,便有些悻悻然而去。待得翌日,苏妙前来探望,她不免略提了两句。苏妙早年于宝玉处实有一件心事,如今听得惜春这般言语,也不由微微一叹,道:“所以俗世红尘,多有拘束,竟不能清净自安。”

    这话却触动惜春肚肠,她也轻叹了声,因拉着苏妙道:“我倒还罢了,究竟不曾得了清净自在。可惜你已是得了清净,无奈尘缘未了,竟又从净土而入红尘。”说着,她又幽幽一叹,目色悠长,仿佛望见一个遥远的梦。

    苏妙闻说此话大有出尘之意,不觉微微一怔。她自幼出家修行,却是疾病家变所致,竟非出自本心。因而虽也知清净两字难得,她内里却更以己身为闺秀——再料不得惜春虽素日言谈投契,本心却迥然不同。

    想到此处,苏妙略一沉吟,到底摇头道:“我听你所言,竟有出家之意,真真可惊可异。”惜春虽知她过来,原为自己添妆,却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不觉微微皱眉道:“这有什么可诧异的?我原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自想着一生清净。便旧如林姐姐说的,质本洁来还洁去。”

    苏妙沉默片刻,方幽幽道:“你这么个人,竟也不能了悟。旧日六祖慧能曾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身在红尘或佛门,竟有碍修行?只依着本心而行便是。”说到这里,她轻轻咳嗽一声,端起茶汤抿了一口,方又接着道:“且现今佛门寺庙,也未必清净。旧日我原随师修行,无奈权贵不容,又有些污浊不堪之事,也不好说与你听。只我身边还有几个人护佑,又投到你家里,方能清净。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虽说剃发修行,却还未必清净。”

    这几句话,苏妙说得含糊,惜春却是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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