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阵喧闹。她侧耳一听,却是个男人,不由眉头一皱:这慈安寺原是庵堂,一概男人皆不许入内。

    心内想着,苏妙便掀起车窗帘儿的一角往外瞧去。只一眼,当头正对上一张俊秀公子的面庞——却是那人已闯了进来,正巧从车轿边而过。

    两人四目一对,都是吃了一惊,妙玉固然手一松,忙遮住脸面。那俊公子亦是脚下一顿,就被几个健壮老尼拦下:“施主,此地女眷甚多,万不能擅闯!尊亲亦无大碍,稍候便送出,万勿多虑。”

    苏妙坐在内里,亦是听到这话,心下方有些明悟:这个人,怕是那位袁老夫人的孙儿。想来是听到里头消息,他一时情急,便闯进来。这倒也有情由,苏妙心中几分不喜便去了八分。那边车马已动,缓缓而去,她亦是丢开此事不提,自回去略作收拾,遣人将东西送与惜春,了了此事。

    不想她全无所想,那边袁家却生出了些波澜。

    这也有个缘故。

    那侯太夫人袁氏,本在嫁入昌平侯严家之前,已有自幼定下的一门亲事。不想十五岁时,那未来夫婿一日病亡。有了这一件事,虽她才貌家世皆是上佳,前途亦是蒙上一层阴影。后头若是好的,也就真个应了下嫁两字,若是不好,或为人继室也是有的。

    袁氏心中郁郁,又思及到底已有些名分,便往那慈安寺修行了一岁。就在那里,她与先昌平侯之母结识,言谈投合,方后头结了那一段缘分。现今儿孙老大,又恰逢夫婿生辰,袁老夫人忽而生出个念想,必要去那慈安寺一回,又觉家人仆役十分繁杂,独个儿去了那第一回 见着自己婆母的偏僻观音堂。

    这也还罢了,老人家一时兴起,便后头跌了一跤,也不甚重。待得回去,袁家上下一番忙碌,请医延药,原也小事。不成想,袁老夫人心里隐隐生出个念头,待得昌平侯过来问安,她便道:“今日多亏那位姑娘照料,我方能活命。只头前百般忙乱,我竟忘了问个明白。你明儿打发人去慈安寺问一声,若能打听出来,也好备一份谢礼过去,免得失了礼数。”

    昌平侯自是应许,一时说与夫人张氏,令她打听明白,回说袁老夫人。

    那袁老夫人本心内有些思量,又听说苏妙种种,不觉想到自己旧日情景,心内一动,忽而道:“这姑娘竟与我有缘。说不得,与我们家也有些缘法。”前一句也还罢了,后一句却实在有些微妙。那昌平侯夫人张氏在侧,她又知道婆母一些旧事,当下不觉听得一怔。

    那边袁老夫人已是命人下个帖子与苏妙,又亲备下了礼物。张夫人在旁听着,虽她素日富贵,并不甚在意一些东西,亦是觉得这一份礼物,实在有些过了。又想着头前婆母所说,夜里她便寻昌平侯说了一回,因道:“母亲怕是触动旧情,生了爱屋及乌之心。这原也罢了,我们小辈的,自是情愿她顺心。只我瞧着,她怕动了娶这苏姑娘做孙媳的念头……”

    昌平侯听说,眉头一皱,细问这苏妙详情。

    旁的倒还罢了,只这父母亡故、自幼出家、须得一子承袭苏家三件,着实难办。昌平侯本想着若家世根基浅薄了些,他本有四子,匹配三子或幼子倒也不无不可。可这三件一出,他便摇头:“虽有缘故,到底自幼出家,又父母亡故,怕是教养性情不妥。再者,必要一子承袭苏家,这一条亦是不好。旁的都不论,我们为人父母,也断没有令孩儿分出一子的道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探姨母宝钗思往日

    张夫人亦是如此思量。

    只再想袁氏素日待她的情分, 又有今番种种,她不免又有些喟叹,因道:“可不正是这么个理儿。只我瞧着老太太满心欢喜, 实不忍心驳了回去。”

    昌平侯闻说,沉思了半日, 方道:“老太太原是一等通情达理的, 又极疼爱孩子, 自然不会与孩子们定下那等轻薄的。如今既有前头缘故, 你不妨常请那位姑娘来坐一坐。这性情为人, 常日里自能看得明白。”

    这话却在理。

    张夫人心想老太太虽和蔼,人情世故却极明白的, 这会儿不过想着自己年轻时候, 一时迷了心窍罢了。待得常来常往后, 那苏家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性情不说, 就单单分出一子承兆苏家一条, 自己挑两回说一说,怎能不犹疑?

    如此,她心中便渐渐稳当下来。

    谁知夫妻两人一番商议, 却全用不着。未等他们张口, 袁氏便下帖子请苏妙过去做客。几回来往, 又有书信, 虽是往来热络,却并不曾提一个做亲的字。张夫人满心思量皆化为乌有,倒自家疑惑起来:难道竟是我想多了?老太太并无那般思量?

    却不知袁氏世情上历练过的, 虽觉得与苏妙极有缘,又有些做亲的心思。她却也明白,苏妙虽品貌出众,只缺陷实在太大,且也未必情愿发嫁,倒不如这般往来热络些儿。这般,一则媳妇张氏并苏妙能两头熟络,真个有缘,自会成事;二来便是不成,也能与苏妙与旁处说个亲事,三来免得自己年老糊涂,且又不显眼。

    如此四角俱全,方才是道理。

    她这般行止,张夫人未曾明白,倒因着存着心事,几番邀苏妙过来小坐,她自家都在旁安坐,看入眼中。不消二三个月,袁氏依旧不言不语,她自家反倒与昌平侯叹道;“怪道老太太这般看重那苏姑娘,我存了挑剔的心,这几回看来,依旧挑不出一个不好来。言语也好,行动也好,容貌更不必提,竟是样样出众的。但凡她有个娘家,便是平民人家,我心里实也情愿的。”

    昌平侯倒听得惊讶起来,因笑道:“如此说来,竟是绝代佳人?”

    “绝代倒说不得,实说得一等风流人物。”张夫人叹了一声,想到头前的一些消息,便道:“就好比花儿,虽则春花灿漫,到底不如经了霜雪的梅花,从骨里便透出一番不寻常。”

    “既如此,你只管先瞧着罢。”昌平侯深知自己夫人亦是既有见地的人,听是如此,便隐隐猜出母亲袁氏的深意,迟疑半日,他便道:“横竖也不急于一时。”

    张夫人竟也点一点头,应道:“也好。”

    这两个字说出来,她自家不觉得,昌平侯已是听出几分意思来:对娶苏妙做媳妇儿一件事,她已是从先前的不愿,变成有几分情愿了。

    这边张夫人心思浮动,那边贾府的王夫人,却是心内焦灼。

    不为旁的,只为宝玉的婚事。

    却说宝玉经了头前一番煎熬,虽说长进了些,也愿意读书上进,可论真心,实不在这些东西上面。且他也不是能管家理事,外头走动的人。王夫人为人母,又只这一个儿子,原是做终身之靠的,哪儿能不孜孜念念的?可巧惜春大事抵定,已是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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