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鱼骨头。

    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等回到瓦剌,再吩咐人炖鱼,她专挑鱼肚子上的嫩肉吃。

    安平愤愤不平地想着,越发觉得怀里那条素绢热得灼人,让她整个心都沸腾起来。一时顾不上应付红莲,急匆匆地告辞出去。

    回到西跨院顾不得别的,先找出笔墨纸砚开始研墨。

    秋声斋的规矩,下人们习字都是自个儿去买纸笔用,并不从公中走账。不管是蓝蒲还是碧荷,即便是最受器重的红莲,也是如此。

    安平知道识字重要,但也舍不得在纸笔上花费太多,所买文具都是便宜货色。砚台晦涩难用不说,墨锭也难以出墨,安平只好加大力气,谁知用力过猛,刚见黑的墨汁一下子溅出来,把身上袄子染了好几处黑点。

    安平顾不得其它,耐下性子研好了墨,铺开一张纸,比着素绢上的图样开始描。大致图样描得不差,只是点着红点的那几处字是用极细的炭笔写成,她却是不能,少不得另外铺一张纸,把几处红字照猫画虎地描出来。

    安平在屋里忙乎的时候,红莲已跟杨妡回禀了此事,“……奶奶所料一点不差,平姑娘果真把那布偷了去。只不过原先的是素绢,这一块却是府绢,平姑娘看不出来吗?”

    杨妡淡淡一笑,“她要是有这个眼力跟心计,也不会受人蛊惑行出这种事情。再者,她本也不知道原先的是素绢,又慌里慌张的……”

    府绢是早几十年的料子,因水洗日晒后容易褪色,只在保定真定等地时兴过一阵儿就不再纺织了。素绢质地比府绢细密,颜色也白净,女眷们常用来做中衣或者绣帕子,文人们也时不时用来题字作画。杨妡找不到泛黄的素绢,倒想起嫁妆里有张氏当年陪嫁的两匹府绢,就剪了一尺下来。

    若是青菱或者红莲还有可能看出来,安平却是连蜀锦与荆锦、苏绣与湘绣都分不出来,让她分辨素绢跟府绢也太难为她了。

    况且,安平要是真有脑子就该想想,魏珞半个月才回来一趟,要不到杨府去,要不就陪着杨妡在家里转悠,几时在西次间待过,又怎会将重要文书大剌剌地摆在书案上?

    杨妡长长嗟叹声,安平自幼长在乡间,一时被欺瞒情有可原,可前世的自己,生在那样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竟然也被哄骗了十多年,岂不更傻?

    就连附身重活的头两年,她也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薛梦梧。

    想起那些愚不可及的往事,杨妡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当天夜里,趁着魏珞与杨妡在外面散步消食,安平将素绢偷偷放了回去,第二天一早,过来求杨妡,“昨儿练字发现我那边的纸也不多了,想出去买点,顺道买两样红色丝线。”她头发梳得齐整,身上也换了鲜亮的衣衫,眉梢眼底神采飞扬。

    杨妡默默叹一声,道:“昨天爷刚买了纸笔回来,你若急着用先跟红莲要几张。”

    安平陪笑道:“不用,府里的规矩怎好随意坏了,而且奶奶用的是上好的澄心纸,我怕糟蹋了……我就去前面的白马巷子,至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对了,我再问问吴嫂子有什么要买的,我一并买了回来。”

    很显然,迫切地想出去。

    杨妡笑笑,不再阻拦,“你叫上蓝蒲一道。”

    “那我看看她们有没有空”,安平欠欠身离开。

    杨妡看出她的不情愿,轻轻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红莲过来回禀,安平独自出了府。

    ***

    天渐渐暖和起来,转眼桃花谢了梨花又开。

    魏珞忙过一阵后,又按部就班地到军营当值。

    杨妡把家里厚重袄子收到箱笼里,又把夏天穿的轻薄衣裳找出来。因在箱笼里放着不免受了潮气,所以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又把压了褶子的用烙铁熨开,忙活三五天才忙完。

    而世子夫人钱氏的生辰到了。

    钱氏今年四十又三并非整寿,没打算大肆操办,往常杨妡都是拿着自己的针线或者做两样点心送过去。

    今年杨妡做了件莨绸的裙子。

    莨绸来自粤地,据说用薯莨汁浸染而成,只有黑色一种。虽然颜色不好看,但自带光泽,而且质地细软不起皱褶,又因每年出产不多,价格比锦缎还要更贵些。

    杨妡为了提亮色彩,特地绣了蝶戏牡丹,更是用了五色绣线沿着裙摆绣了一整圈的如意纹。

    大红色的牡丹花,上面两只金凤蝶,原本有些嬉闹,可被黑色底子衬着,又格外多了些庄重,极配钱氏的年龄与身份。

    一大早,杨妡便在红莲跟蓝蒲的陪同下往杨府去。

    刚走出私巷,拐个弯不远就是杨府角门,冷不防从东边过来一人。

    杨妡忙低头往旁边让了让,目光扫过,隐约知道他个子挺高,穿了件象牙白的杭绸直缀,直缀过于肥大,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而袍摆处不知染了酒渍还是菜渍,好几滴淡棕色的斑点。

    不知是哪户落魄人家的子弟,竟会走到这条胡同。

    杨妡浑不在意,正准备等那人经过,却发现他在相距不远处停了下来。

    红莲警惕地护在杨妡前头。

    借着红莲的遮掩,杨妡抬头看到那人的脸——很瘦,颧骨高高地突起,两眼暗淡无光,眼底泛着青色,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纵~欲过度。

    竟然是魏璟。

    算起来,杨妡自打杨娥成亲就没再见过魏璟,印象里他还是清俊儒雅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曾想到他会是这般样子。

    可不管怎样,杨妡根本不关心,也不愿与他再有纠葛,低声吩咐红莲道:“快走吧,免得家里等急了。”

    红莲扶着杨妡胳膊,小心地擦着魏璟身前,头也不回地走过。

    魏璟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妡的背影,直到她走进角门才收回目光,心头涌起重重的苦涩。

    长这么大,他唯一真心实意想娶回家,想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是杨妡,可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自己?

    即便他后来犯了错开罪了她,可之前呢?

    他中了举人,授了世子,家里家外谁见了不夸一声人才好,学识好。杨府从魏氏到钱氏以及张氏,都看重他,认为他是良婿,几位表妹也都愿意跟他说话聊天。唯独杨妡总是冷冷淡淡的,还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如果他真的娶到她,定然不会去那些青楼馆子闲逛,更不会养外室生私生子。他会一心一意对她好,哄着她,会努力进学为她撑起一片天,让所有人都敬着她。

    可惜,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宁愿嫁给那个一无是处一文不名的魏珞也不愿嫁给他。

    魏璟真想当面质问她几句,到底是为什么。可拦下她只能让她声誉受损更痛恨他,况且事到如今,他既无功名又无前程,即便知道答案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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