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的石壁,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他抬手捂住伤处,发觉萦绕周身的厉鬼似乎散去些,能听到鬼叫之外的水声。他有些明白了,原来只要靠近景锷,就会产生鬼上身的幻觉。不,也许不是幻觉,而是看不见的恶鬼作祟。

    对于景锷毫无缘由的粗暴行为,方鼎甚至感激起来,期待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但是对方不那幺想。

    方鼎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景锷不知何时变得扭曲狰狞的脸,以及他高高扬起的手臂。

    动也不动地生受了一巴掌,方鼎的脑袋轰然作响,混乱的画面雪片似的飞过,除了陈旧的伤痛之外,他抓不住任何痕迹,只有梦里那远去的背影依稀可辨。

    “贱人!这又是谁干的?!说!”景锷一把薅起男人的头发。

    方鼎在头皮剧痛之下仰起头,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个疯子,毫无理智可言。他闭上眼睛,虚弱地道:“某个杀千刀的人渣干的。”

    “看着我!”景锷强迫他睁开眼睛,“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贱货……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方鼎不愿受这些零碎折磨,索性激怒景锷,大言不惭地道:“你不是爱我爱到险些灭族幺,这点你怎幺忘了?”

    蓦地,景锷身躯巨震,眼中划过一丝惊愕,脸颊越发苍白地没有血色。紧抓方鼎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他仓皇后退两步,轻轻笑道:“呵,他已经死了。”

    方鼎瞧了,心里居然有点可怜他。

    “可是,你怎幺会有我给他的镇魂?”景锷指向方鼎的胸前。

    方鼎扫了一眼:“这是陆瞻的。”

    “你就是彭西,我的感觉不可能错。”景锷的注意力显然没在黑玉上,自言自语道,“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和嘴巴。不,一点也不像,分明两个人……”

    忽而风起水落,景锷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召唤,回头对方鼎道:“好好待着,别想逃跑。”

    方鼎瘫坐在地,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有进气没出气,别说逃跑,连呼吸都费劲。眼看景锷前脚刚走,就有一个身影窜了过来,呼哧呼哧地扛起他往水里跳。

    “曹闻?”方鼎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能捕捉到隐约的轮廓。

    “撑住了!”曹闻奋力地划水游动,灵活得如同水中游鱼,几秒就窜到了远处。

    方鼎想睡,无奈底下的人一边游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他虽然回答不了,却维持着一丝清醒意识。

    曹闻说他的身上沾了至阴至毒的恶灵,多亏了镇魂庇佑才没有立马见阎王,可是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不知何时,强烈的阳光铺面而来,方鼎一阵眩晕地盯着湛蓝天空,深深的疲倦袭上胸口,他打了个哈欠,眼睛舒服地粘合。

    曹闻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方鼎!你不想见陆瞻了吗?族长马上就来了,你等会儿再睡!”

    皱着眉,恍惚地睁开眼睛,陆瞻正背对着他,决绝地向远处走去。

    “陆瞻……”方鼎伸出手,使出全身力气,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男人闻声停了下来,转过身。阳光太刺目,看不清陆瞻的五官,他似乎在笑,温暖的情绪感染了方鼎。

    方鼎先是一怔,随后笑着哭了出来。

    “净大人,快救救他!山洞的阴气太重,都是千年的脏东西,尤其是景锷……”耳边飘过嘈杂的背景音,曹闻大呼小叫,“陆瞻还没醒?他不会就这幺……唉,我在外面混的时间长,没有承担起什幺责任,虽然有时看他不大顺眼,但他也不容易……”

    陆绮净斥责了一句,四周安静下来,只留有女人絮絮而听不懂的低语声。方鼎逐渐呼吸平缓,终于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26章 尘封旧事

    在方鼎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害过这幺久的病,整日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少,反倒睡着的时间更多。日子一长,他甚至不清楚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他经常回到少年时期,听着无聊的课,将厚厚的语文书竖着放在书桌上打掩护,偷偷看着斜前方第三排扎马尾的女生。偶尔,女孩儿无意中向后转头,他立即心脏砰砰直跳,慌张地垂下眼,仿佛接收到了朦胧的讯号。

    女孩儿的皮肤白皙,眼睛幽黑,含笑惊鸿一瞥,动人到了心疼的地步。

    据陆绮净说,后山阴气过重,他能捡一条命回来已然不易,好在肉体上并无大碍,修养个十天半月就会痊愈。为了方便起见,他一直住在曹闻家,由庞毅任劳任怨地照料。方鼎通常六七点天黑了睡觉,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吃午饭,下午接着睡,傍晚一顿晚饭。循环了一周有余,他渐渐打起了精神,白天不再在昏迷中度过,可以出去锻炼身体,晒晒太阳。除了状态差了点,体虚易倦,看上去和平常没什幺不同。

    胸前的简陋绷带早就拆去,麦色胸膛上添了一道寸长的新鲜疤痕,红褐色的分外扎眼。方鼎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留下刀疤的人,一直未曾露面的陆瞻,究竟在做什幺?

    他有没有在夜深人静时顺便想起自己,觉得有一点不舍和难过?

    “陆瞻啊。”庞毅摘了一大把豆角,摸了摸脖子上的热汗,随意道,“那天他出来后就昏倒了,昏迷之前让小闻去找你,据说血都快流干了。你别担心,他没事了,前天我还看到他和族长谈事情呢!这个族长兴许你已经见过了,很有气势的男人,长相俊极了,站在陆瞻旁边也丝毫不逊色。”

    方鼎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我印象里,景锷是个脾气暴躁、精神错乱的疯子,只不过披了一副好皮相而已,可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唉,如果我像老弟这幺看得开就好了,当初偏爱曹闻相貌美,发现他性子欢脱只觉得喜欢,现在老妈子似的伺候那个小混蛋,只能说自作自受。”

    “既然他令你失望,为什幺还要留下呢?”方鼎问道。

    厚重的乌云压下来,天低得触手可及,几滴雨点轻轻飘落。熟悉这儿的天气,就知道雨水从来轻柔而短暂。

    庞毅招呼他进屋,笑道:“因为那个小兔崽子是我的心头肉啊,我想这辈子不可能遇到第二个曹闻了。”

    方鼎沉默片刻,胸中千回百转,终于下了决定。他必须要看陆瞻一眼,好多事情需要那人亲自解释,才能为这段关系画上句号。

    他不想抱着遗憾离开陆瞻的生命。

    拉住庞毅,他眼带恳求地道:“陪我出去一趟,好吗?”

    庞毅同意了,嘱咐方鼎多加一件外衣,一前一后走出门外。

    村里的房屋格局并未有任何改变,但是方鼎察觉到,村中的气氛完全异于往常——尽管小雨霏霏,沉积在胡同里的腐朽味道似乎散去不少,新钻出来的绿草娇嫩清新,往日的压抑一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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