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下意识地抚着鸡皮疙瘩的手臂。「你也别这么叫我,太吓人了,要让我作恶梦啊?」

    「我宁愿作恶梦。」

    总好过作绮梦。冯素贞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迎来再次的烦恼不已。又得在天香的体热中熬过胡思乱想的一夜,祈祷今晚这位公主的睡相好一点,要是又睡着睡着便整个人压到她身上,那可就得对不起从未见过面的六王爷、臣服在修行不足锻炼不够的肉体本能下了,善哉。

    明天还是买多些西瓜吧,两人都需要。还有记得跟爹解释,想办法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再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话,就算办不到,至少也要让爹别再逃走。思索至此,冯素贞无声地笑了。五十年后,这个公主还是会如此让人头疼吧,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娘,您也定会喜欢她──

    冯素贞拥紧已熟睡的天香,随其沉眠于无人打扰的梦乡中。

    ☆、番外4

    秽渍与血迹如剧毒之花绽开,无声拓散,自几乎像破布般只能挂在身上的衣着开始、斑斑点点地装饰起苍白如纸的面容。

    双手被以铁链拴往墙壁,膝盖也因一夜的鞭打而虚软无力,抿紧的唇却是抑止着剧痛不断累积的□。男子自己也很清楚,若能发出几声疼痛的悲鸣,便可以结束这场无边无尽的暴行,但他不愿朝歹人卑躬屈膝、亦无法对心中的鄙夷粉饰太平,于是相比起皮开肉绽的背部,只能用那俊秀端正的容颜来掩饰。

    「驸马爷还真是顽固呢…喔,不、似乎不能再如此称呼您了。」手持长鞭的年轻太监,单膝蹲在男子面前,使两人保持着同等的高度。「驸马爷,您想要我如何称呼呢?」

    男子只是睁着一双不露丝毫痛楚、于曙光乍现的晨日更显清亮的眼,沉默不语。究竟是不屑与他多费唇舌,还是连说话也挤不出半点力气了呢?无论如何,太监早已习惯对方的安静,一点也不以为意。事实上,就是因为此人的安静,才深深地吸引自己的目光。他抚着男子瘦弱的脸颊,温柔地好似对待情人,眼神也像沈浸于世上最美好的光景。

    没错,他根本是个正直到愚蠢的天真之徒。

    拿不上抬面的傲气,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聪明,自诩为冷静谨慎却永远都被感情牵着走的愚昧,让他一路上伤害许许多多的人,连累所有自己最想珍惜的宝物,最终却还是走到这个黑暗的尽头,无人因此得救。若问他一生至此倍感后悔的事,那定是道也道不尽、说也说不完的历史。

    而在罪孽化开的懊悔之洋里,沈淀着一个连道歉也没有资格的对象。

    「我曾听过男男女女在极度痛苦中的哀嚎,干哑刺耳,像啃咬碎肉般低俗──包括我自己的。」太监说话时,脸上浮现怀念的神情。「可驸马爷,您的哀嚎又会是怎样动人呢?曾被誉为天下第一美女的知府千金啊。」

    向来无怨无恨的脸终于涌现了莫大的震惊。男子尚未发出与心底相应的惊愕疑问,太监便扬起微笑,彷佛滴着侵蚀万物的毒液,毛骨悚然。

    「我早知道了喔,您的真实身份,毕竟这儿是没有任何秘密的皇宫。说来也真是辛苦您了,一位本该娇弱地受人保护的女子,却乔装成男子,还当上这个众人称羡的驸马…不过请别担忧,我不会说出去的。」

    指尖描绘着对方的下巴,能感觉到僵硬绷紧的力道与线条。

    「今天我要带走的,就是这个秘密。」他满足地叹了一声。「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别人分享,除了皇上以外,这便仅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了。」

    太监并不知道,除了皇上以外,第一位得知这个秘密的还另有其人。也是这个人,在此时抢走他独一无二的喜悦,又于随后夺去他生而为人的部分。

    男子──不,正如其所言,真正身份实为女子的她讥讽道:「如此你便能开心了?还真是贫乏廉价的施虐欲。」

    她根本毫不担心泄密,无法守住秘密的愚蠢之徒,也只会被皇帝彻底排除而已。更何况以他那微不足道的身份,又有多少人肯理会?

    「说错了啊,驸马爷,施虐从来就不是我的喜好。就跟所有人一样,我也只是追求着愉悦感而已。」

    暴力,是一种越讲究目的便越是无穷无尽的深奥观念。一旦藉此填补心中的空洞,弥补外在的缺陷,也终能得到至高无上、最纯粹的喜悦。与这样的事物邂逅,不也使人甘愿沈溺于暴行之中?

    「所以跟您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啊。要谈愉悦的话,在其它人身上也能得到,但从您这儿却收获丰富,简直像是…」太监欣喜地眉开眼笑。「对了,就像是我再也不可能获得的□发泄。」

    「寡廉鲜耻!」窜进骨髓中的是恶寒与唾弃,浓浓的恶心感使她咬牙低斥:「谅你是正常的男性,也只能藉由不正常的方式实现所愿,跟你的身体无关,是因为你的心灵本为如此。」

    「正常?真没想到会从您口中听到这句话…」太监偏着头,如孩童般的讶异神情。「比起我而言,您岂非此世最不正常的存在?超脱常理、无法以伦常观念判断的…女驸马啊?」

    她握紧双手,指甲不知不觉凿进掌中,血丝沿着手腕如赤蛇流下,浸湿早已不见白底的衣袖。霎时间,由自己血液带来的温暖,使她想起了过去曾有那样一名少女,总爱扯着她的袖子撒娇抱怨,就连入睡时,也抓着她的袖子无言地倾诉愁绪。居然已经弄得这么脏了…她恍惚地想,如此一来,那名少女就会放手吧?

    是该放手。因为,这么肮脏、使人羞耻的自身,不能允许她继续握着。

    「…要谈愉悦的话,不是有或没有,而是知道不知道。」她低声回答:「藉由暴行所得到的不过是种错觉。你弄错了,像这种东西…根本不是愉悦。」

    「可我确确实实地感到快乐,是真是假又有何关系?我想,公主也一定是如此认为,只要她所爱的男子陪伴身侧,是真是假又有何意义?」

    太监站起身,一天的伺候工作开始了,无法再待在天牢,实是遗憾。  「您也是这么想吧?扭转天纲甚至依赖奇迹,不就是为了实现执迷的心愿?您在世人眼中是目空一切、站在俗物顶端的男子,但那全部都是假的,您又何尝真正地去在意?我美丽的驸马爷,愉悦是只要得到了便好,无关真假啊。」

    「…不对,这是错的。」太监离开后,她独自望着地板,喃喃低语:「我以那种身份待在你身边,还因此得到世上无双的快乐,这个…一定是错的。」

    错误的喜悦、虚假的欢慰,明明知道的,却还是不禁觉得幸福,贪婪着打从一开始便不该属于自己的事物。愉悦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于是一旦知道了就再也放不开手。但既然是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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