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拾级而上,走到单元门口,拿出门禁卡开了最外面的大门。

    什么都没变,几年都没更新的门禁卡,怎么还能打得开门。

    她心中五味杂陈,坐着电梯到了家门口。

    抬手敲了敲门,她抓住挎包的带子,看着门缝。

    过了大约一分钟,有人来开门。

    蒋婉打开门,看到是她,惊讶地眨了几下眼睛。

    “盏盏,你回来了?!”

    客厅里正常音量的电视,被人慢慢调小了。

    林盏:“嗯,来跟你们讲件事。”

    蒋婉招手:“进来吧进来吧……妈妈前两天还买了荔枝,想着你要是在家肯定很爱吃,我们俩都吃不完……”

    她哽了哽,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手里的带子。

    她走向客厅。

    林政平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来了,难得地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按着电视遥控器。

    她坐到沙发上,伸手从包里抽出两张邀请函。

    “一个星期之后,我的个人画展就要开办了,位置写在邀请函里,去不去随你们。”

    蒋婉正好把荔枝端过来,看到邀请函,愣了片刻。

    “这么快吗?”

    “不快了,我画很多年了,也代表学校参加了很多次比赛了。”

    林盏解释了一下,然后,把头转向林政平那里。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高考之后的那个约定,我做到了。我也希望你以后别再干涉我的专业了,我不想被束缚。”

    蒋婉笑笑:“好了,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就别说这些了。先吃荔枝吧,妈妈洗好了。”

    林盏一边听着新闻里不痛不痒的播报一边吃荔枝,主持人们几乎一致的播音腔让人仿佛正处于一个严肃的环境之中。

    不知道她吃了几个,林政平拿起桌上的烟盒,一个人回了房间。

    荔枝快吃完的时候,蒋婉走到她旁边,摸摸她的头发。

    “盏盏,你不在的这几年,你爸变了很多了。”

    “进房间吧,他有话想跟你说。”

    林盏洗过手,进了书房。

    房间通过风,已经没有烟味了。

    书房里不知何时,多添置了一个鱼缸,现在鱼缸里正有几只金鱼畅游。

    林政平拿着盒子洒食,背对着林盏,却是在跟她说话。

    “我十岁的时候,家里第一次养鱼。我那时候并不知道鱼没有饥饱感,攀在鱼缸上拼命往里面投食,它们不会说话,只知道吃,我以为它们会觉得高兴。第二天,发现他们撑死了。”

    林盏就站在那里,看鱼缸里的金鱼拼命地摆动尾巴。

    林政平继续道:“那时候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觉得自己只是不知道那些常识而已。我既是对它好,就没想过包藏坏心,于是做了什么也只是无意,良心上也不会觉得过不去。”

    “一开始想过你也只是叛逆,看不清我对你好的部分,因为青春期作祟,才不断地顶撞我,觉得我给你的都是最差的。”

    “你走的那几年,我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是想着对你好,所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觉得你没良心。”

    林盏默默听着。

    “去年吧,去年见过你一次,你从图书馆出来,跟沈熄一起。第一次看你笑得那么高兴,没有任何包袱,才发现原来没有了这个家庭,你活得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差。”

    “后来沈熄来,更加验证了我的想法,他给我看你画的画,你得的奖,你那些专访和专栏,我忽然发现,你很多年前不是在给我开空头支票,你自己的确选择了一条路来走,并且走得很通畅。而这条路,比我给你的那条要更好。”

    “我那天晚上回忆起来,发现一件很惊人的事情。我从前一直觉得你林盏有今天,跟我的逼迫是分不开的,可我那晚忽然发现,每一次我逼迫你的比赛和考试,你没有一次考好过。”

    “伴随你的并不是什么鲜花和掌声,是压力和失眠,甚至轻微的抑郁狂躁。我给过你什么呢?你能坚持下去,一直都是靠着你对美术的热爱才对。”

    “甚至这个画展——如果我没有跟你立下这个约定,你也会举办的。只是没有我,这个画展会更顺其自然,毫不急功近利,只是你的水平发展到某个程度的一种证明和产物。你的创作会更纯粹,只是为了画好画而画画,而不是为了几年内办个画展而拼命折腾自己弄出一个好东西来。”

    这些年,他的心态是一点一点转变的,由最初的不齿和蔑视,变成存疑,又成为自我怀疑,最后想通一切,这才肯承认。

    林盏此时,终于知道林政平在说什么了。

    别扭的男人,在用这种自我否定的方式,向她道歉。

    告诉她——

    他承认自己以往所想所做有失偏颇,他承认她做的,是对的。

    林盏想过无数次,发生这种情况她会有的心理状态,她以为她会扬眉吐气、会觉得出了口恶气,会觉得痛快,没想到,她只是觉得放松。

    也许没办法这么快就原谅他,那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良久之后,她看着鱼缸,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去看我的画展吧。”

    林政平放下手里的鱼食,回身看她。

    “我这几年,进步很大。”

    ///

    开展的前一天,林盏在附近找了家酒店随便住下。

    沈熄第二天有事,实在抽不开身来。

    林盏自然是觉得没关系的,毕竟只是个画展而已,也不用做什么事,所以让他还是以自己那边为重。

    沈熄心里过意不去,决定前一晚先陪她一块儿睡,第二天一早再赶过去。

    躺在双人床里,林盏看着天花板说:“你也不用非要来的,我自己住也可以呀。”

    沈熄在一边看书,“哗啦”,波澜不惊翻过一页,开口道:“怕你紧张,又睡不好。”

    “不会了,”林盏翻个身,面对着他,回忆道,“我现在已经不会觉得压力特别大了,因为有些名额都是靠我自己争取来的嘛,而且过了几场大考试,就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再说了,就算没睡好也没问题的呀,我明天又不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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