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太阳穴,一手扯开帘子,只见远处有火光冲天,再看周遭,大约车子是停靠在了半山腰。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难受都忘了,蹭地跳下车,顺带把前头赶车的给吓了一跳。

    那是高云朗的人,正匪里匪气的叼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皱眉瞭望火光,倒是一点不慌,“梁九的人都趴窝起不来了,嘿,侯爷这是要炸他个干干净净啊。”

    是裴谨炸的,还是梁坤炸的,现在还未可知。仝则对这位预言小哥顾不上刮目相看,只觉得后脖颈子猛地一凉,似乎有种正被人窥视的不好预感。

    一念才起,前方忽然传来了整肃的马蹄声,影影绰绰地还有汽灯火光在闪烁。

    听见动静的刹那,仝则一颗心总算落袋为安,那是裴谨带出来的队伍,不会错。土匪赶路绝不会这么铿锵,这么齐整,听上去一丝不乱。

    高兴劲还没发出来,也不过就在眨眼的瞬间,他才刚看清队伍打头那人的熟悉轮廓,蓦地从斜刺里窜出个黑影,伴随一道劲风,那预言小哥一声没吭哐当倒地,而他的太阳穴也被顶上了一把枪。

    鲜血混合着烈酒、泥土的气息,还有凛冽刺骨的杀意,不必转头,仝则也知道来的是梁坤。

    梁坤是从密道里逃出来的,他一弹未发,十分艰难的甩脱了追踪他的亲卫,身上的血则是他为保持清醒,自己割破手臂的结果。

    整间寨子全军覆没,用的不是蒙汗药,而是让人无知无觉的软筋散。等到酒酣耳热之际,一群人突然从天而降,山里山外的匪兵拿起日常所用刀剑,这才惊觉连挥刀砍向敌人的力气都没了,一寨子的人全成了软脚虾。

    梁坤比别人的厉害之处,也仅仅在于更早发觉了这一点。意识到不对,第一反应是去武器库,不料两把钥匙居然没有一把能打得开门。那一刻他是彻底慌了,脑子里闪过大势已去四个字,良久才淡定下来,佯装指挥,却暗地里抛下众人,潜进事先挖好的密道中。

    密道直通半山腰,路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惜他走出来,迎接他的,只有远处那一团火光,

    苦心经营,一朝尽毁。

    梁坤不怕死,反之凶残和暴虐已是融进他骨髓里洗不掉的特质。此时火光映红双眼,嗜血的疯狂被激发出来,与其苟延残喘躲躲藏藏,不如爽性来他个痛快。

    他看见了跳下车的仝则,同一时间,也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裴谨。

    梁坤知道枪口对准着的二毛子,根本就不姓王,更不是什么俄国人派来的,十有八|九是裴谨的人。而如果他没猜错,那个一直装瞎子蒙事的神棍,应该就是裴谨本尊。

    何其有幸,梁坤禁不住在心底狂笑,在这么个辞旧迎新大吉大利的日子口,他终于和自己心心念念要对抗的人,正面相逢了。

    裴谨在左右汽灯照射下,能大概其看清脚下路,也能大概其看清前方人,随即头顶铮铮的一疼——上马前被石子绊过一下,他当时就觉得要坏事,至少事儿不会像看上去那么顺当。

    之后他找到了密道,派人前去追捕,估计密道出口就在山腰附近,便赶过来围堵,果然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又迟一步,裴谨用尽浑身力气才逼着自己把失控的心跳给压了下去,他甚至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幸好他出现了,不然仝则很可能会被梁坤直接一枪毙|命。

    梁坤不躲不逃,证明还没死心,狗急跳墙,这是要在自己面前再赢回一程。

    裴谨当先勒马,一抬手,身后奔驰的队伍整齐的停在当下,三十多人不算浩荡,却凭空停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从仝则一对迷离的醉眼望过去,裴谨的双目此刻异常澄明,灯光透过他的瞳孔,折射出刀锋般冷冽的寒光,恍惚间,这个半瞎好像又变回了曾经所向披靡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然而大元帅背后的中衣,早被冷汗打湿了。

    仝则稳住呼吸,迅速掂量了下,自己掏枪的速度无论如何是赶不上梁坤扣扳机的速度,那么还是别做无谓挣扎了,他需要等待裴谨先给出反应,然后再相机作出相应的配合。

    梁坤一夫当关似的,先扬声吼了一嗓子,“都别动!”说着,把仝则揪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阴阳怪气的冷笑道,“裴侯爷,你大驾光临鄙人的寨子,怎么还更名换姓装瞎子,害得我以为你是哪路跳大神的,真是失敬了。”

    裴谨没吭气,只做了个伸手的动作,钱亲卫立刻明白这是在要枪,而且是在要上了弦的枪。

    什么意思?莫非侯爷打算亲自射杀梁坤,可他……看得见么?

    能骑马是出于训练有素,和马配合得当,除此之外还得他时常提醒路上遇到的坑洼,但射击可是个精准活,莫非……

    钱亲卫一边想,基于服从命令的习惯,一边将枪递到了裴谨手上。

    下一秒,裴谨做了极尽张扬且拉风的动作,抬起手臂,在半空中啪地一声拉开保险,单手持枪瞄准梁坤眉心,半晌举枪的右臂才顺势垂落。

    动作做得有型有款,就好像他真能看得清楚似的。

    不过花哨和吸引人的都在前头,身后人看见的则是另一番画面,每个人都看懂了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手势——摸到有山石遮挡的右侧,迅速击毙。

    最后一排的一名瘦小亲卫在此时悄无声息地下马,而裴谨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恰到好处地为他起了掩护,“抓个无名小卒没意思,你的目标是我,我也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单挑吧。”

    梁坤阴森森一笑,“无名小卒?侯爷做大事的人,果然拿得起放得下,那么炙热火辣的情话,啧,下了床就全忘光了?”

    这话说的够直白,裴侯身后的兄弟们听得是老脸一热,旋即又开始默默反省,那是演戏而已,更是土匪恶意诋毁侯爷清誉,岂能当真?!

    裴侯爷半点都不脸热,枪口举起来接着再瞄,“单挑还是被乱枪打死,给你一刻钟考虑。我会开第一枪,你可以把那个人肉挡箭牌再拉近点,方便我穿糖葫芦,还省子弹。”

    他话音里带着一丝讥诮,剩下的则是满不在乎,梁坤听得心里泛起嘀咕,莫非真是露水姻缘,不能扰乱这姓裴的一点心神?

    匪首犹是略略迟疑了下。

    仝则敏锐的察觉出那举枪的手轻轻一顿,趁着梁坤思绪正乱,他忙着嚷嚷起来,“姓裴的狼心狗肺,过了河就拆桥!早知道跟你这样人没有好下场,我说兄弟们都听见了吗,此人根本不顾下头人死活,趁现在赶紧倒戈,你们还算没白长脑子!”

    众人,“……”

    仝则琢磨着,按说自己一开口,枪应该就势逼得更近些才对,然而并没有,看来梁坤是被两番话弄得暂时失去了判断。

    那就好,不是想扰乱裴谨的心神么,那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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