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停了下来。前辈。他平静地唤,你看着我。

    顿了几秒,舒容予犹犹豫豫地看向他的眼睛。

    顾泽的目光湛然:认出我是谁了么?

    舒容予眨了眨眼,停留在眼角的泪水随之滑下,在他的脸上蜿蜒成一线。

    顾泽慢慢靠近他,一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他没等舒容予有所反应,低头凑在舒容予耳边轻声说:我是顾泽。

    温柔的吻落在他的侧脸,啄去了那滴眼泪。舒容予身体一震。顾泽的吻却没有停下,从脸颊一路上移到眼睑,再到额头,似膜拜又似巡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尖,而后在唇上蜻蜓点水的一触。落子无悔。

    别再认错人了。

    11.酒醒

    翌日一早顾泽睡得迷迷糊糊地一翻身,直接从沙发翻到了地上。

    他从牙缝里嘶着凉气爬起来,瞪着自家起居室发了一会儿呆,昨晚发生的一幕幕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自己间接地灌醉了舒容予,还把他带回了家。

    还吻了他。

    最后这个认知让顾泽瞬间清醒过来,飞快地转头看向卧室。房门开着。顾泽记不起昨晚自己离开时有没有带上那扇门了。他内心挣扎片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朝里面望去。

    床上已不见人影。被褥和当时自己随手丢开的t恤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码放在床铺的一端。

    走了吗微微皱起眉,顾泽自己也分辨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滋味。万一舒容予还记得昨晚的事,暂时避而不见当然是本能的反应,也好给彼此一点消化的时间。但当真看到空荡荡的卧房,心底却又升起某种莫名的怅然。

    他沉浸在矛盾的情绪中,以至于耳中钻入厨房里传出的动静时,整颗心都骤然提了起来。

    烧热的油锅发出毕毕驳驳的细小声响,食物的香味充斥了逼仄的空间,不断满溢出去。

    舒容予在做煎蛋。

    晨光透进窗口洒在他的身上,从厨房门外的角度看去,是一道清瘦的侧影。顾泽看着他将一只金黄色的煎蛋盛进餐盘里,铲去锅中的残渣,又倒上一点油,将第二颗鸡蛋打了进去。

    背脊挺拔,只有颈项垂下柔和的弧度,侧脸上的表情是一如工作时的认真。淡薄的晨曦勾勒过他的鼻梁至下颌,在转折处打出几片微弱的晕影。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个人的身体上,留下那么多狰狞的伤痕?

    是他口中的方野,还是另有其人?

    顾泽盯着他看了片刻,无声无息地后退几步,重又走回来:早上好。

    舒容予闻声转过头向他一笑:早上好。抱歉,我见你还在睡着,就自作主张做了点早餐。

    哪里。闻起来好香!顾泽走去帮忙把餐盘端上桌,顺便倒了两杯牛奶,动作间避开了舒容予的目光。他不能确定舒容予对昨晚还记得多少,因而也不能主动提起,索性等对方先开口。

    舒容予显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小顾,昨天真是麻烦你了,一路把我带回来,还占用了你的床

    他语气诚恳,倒显得过于镇定。顾泽忍着追问的冲动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在意。

    舒容予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好意思似地笑笑:我不常喝酒,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喝醉,昨晚肯定很失态吧?

    前辈不记得了吗?顾泽状似随意地对付着盘里的煎蛋。

    舒容予皱着眉望向远处,又为难地收回目光:抱歉。

    看来是全忘了。

    顾泽定定地打量着舒容予一如既往淡然的眉目,忽而一笑:你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舒容予的目光一颤。

    是吗?舒容予低下头去,嘴角还勉强挂着一丝微笑,昨天是一个重要的朋友的忌日。大概是我心里想着他,就不小心念出来了。

    原来如此。

    顾泽突然觉得舒容予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主动答应自己参加聚会、明知道不胜酒力也不拒绝众人的碰杯、醉倒之后的胡言乱语,以及

    难怪你后来哭了呢。

    他带着满足和深深的自我厌恶,看着舒容予的微笑惨淡得再也无法维持:啊,真是丢脸

    还有

    顾泽猛然住口。

    停下吧。

    你到底能证明什么?

    难道是想对他说,你瞒不过我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大约是因为他的沉默,舒容予抬头看向他,眼底汹涌着无法掩饰的难堪与忐忑。

    顾泽深吸一口气: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哭了。老实说,昨晚我也喝了很多,去医院门口找你的那会儿就已经不太清醒了,后来的事情更是记得模模糊糊,怎么爬到沙发上的都不知道。

    他嘿嘿一笑,讨好地凑上前一点,前辈,我们几个干的那点荒唐事,你就当没看见,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舒容予愣在当场。半晌才凝视着他点点头:好。

    或许只是臆测,顾泽只觉得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里,全是感激的神色。

    12.故事

    我是鬼之败类,人之梦魇,神之离弃

    我承载不治之伤,以诅咒悼亡记忆

    失去故乡,失去光明,失去悲悯与爱意

    流落在日出之前,银色的墓地

    我将一切涤净,我将一切抹去,我接受膜拜与恨惧

    我是岁末的欢歌,终年的虚妄,来路的印迹

    在黑色山脉,尘封的入口,花蕊汲取血液,开往天际

    故国回音,金色的细琴弦多年未鸣,而我不语地守护天命

    我是讳莫如深,逃遁,以及终焉

    我等待开启,尽管幽闭

    我是假想,贪欲,欺骗,奢求,和空无一物的安息

    我隐匿未名,需上古至末途,才可印证意义

    而飞蛾扑往烛火,将终道寻觅

    又来找我了?

    问询声传出自古旧的教堂。

    金发及腰的神父依旧端坐在轮椅上,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

    脚步声嗒嗒穿过深幽的大厅,回音在高耸穹顶间漂浮。

    师父在酒吧里调查,放我半天假。

    这样回答着的少年驾轻就熟地向他走近。清亮的嗓音融进层层叠叠的回声,依稀宛若唱诗班的哀吟。

    神父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向来人。他好整以暇地闭着双目,挺拔身姿里透出一股寂寥的意态。薛被迷惑般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影。

    神父薄唇微勾:为什么总是过来?

    因为想看你。

    我么?

    你很奇怪。少年直截了当地说。

    神父低笑起来:有趣的孩子。

    我已经把我的故事都讲过了,轮到你了。

    他的确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因为他的经历不过三言两语。流落街头的人类孤儿,被偶然路过的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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