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嘴,似乎是懂了,“你想让他临走时得到一次原谅,不管来自于谁,好让他得个心安。”

    白璐摇头,声音低哑。

    “我想请你告诉他真实。”

    蒋茹:“什么真实?”

    白璐顿了顿,低声说:

    “蒋茹,你知道么……胆小鬼最擅长伪装成两个样子,一种漫不经心,一种虚张声势。这两样他都试过,可装得都不像。”

    她的声音无限疲惫,可也无限地果决。

    “他从来没有真正回过头,从来没有……他一直在逃避,逃到现在无路可逃了,就想一走了之。”

    她缓慢摇头,“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自己……他不能这样死。”

    蒋茹被一股莫名的感情压制住,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白璐被她问得又是一顿,茫茫之间,用尝试的语气说:“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许辉,并不是很坏。”

    话一出口,眼角泛红。

    你有没有觉得,他并不是很坏,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蒋茹忆起远方,她被勾起回忆,深深低头。

    白璐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从来没有想过博得原谅,不管是你对他,还是他对我。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原谅……”

    白璐声音低哑。

    “可是蒋茹,他本心不坏……他至少值得一次面对的机会。”

    蒋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轻声说:“要是我不原谅,见了他还说恨他呢。”

    “那就恨。”

    白璐的声音里有种惨烈的坚持,听得蒋茹手掌轻轻一抖。

    “爱就爱,恨就恨。你是可怜他也好,憎恶他也好,让他知道真实。”

    “他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被他伤害过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猜的。他不敢问,也不敢接触,如果他现在死了,那也是被自己吓死的,下辈子还是一个胆小鬼。”

    手掌在桌上张开,白璐身体向前,超过平常的坚定,陷入他的故事,陷入执拗的疯魔。

    “躲避和猜测里永远找不到自我。”

    “他必须面对。”

    “如果没有宽恕,那就让他带着确切的恨去死,清清楚楚来世再来!”

    时间的光影,映在带着水珠的玻璃杯上,反出刺眼的光芒。

    蒋茹在这漫长的停顿当中,想起一件事来。

    “你还记得么?”

    蒋茹轻声说,“之前你劝我时,曾经说过,我对许辉的感情并不是爱。你说你理解的爱要更浓烈一点。”

    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我一直不明白你那时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蒋茹抬起头,原来早已经哭过了。

    白璐一颗心放下,“跟我去一次杭州。”

    蒋茹擦了擦眼泪,“我可能要准备一下,东西……”

    白璐背起包,“现在走。”

    蒋茹:“你现在都这样了,再歇一会吧。而且票还——”

    “我不要紧,票已经买完了,下午的飞机,晚上到。”

    她拉着她,走到门口,蒋茹问了一句,“为什么提前买票?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

    白璐脚步一停,低声说了句,“猜的。”

    她们都知道不可能是猜的,但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走在成都慵懒的街头,白璐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她。

    因为昨晚我忆起,在整个故事的最初,你给我介绍你心爱的忍冬花时,也只是从地上捡起,而不忍采撷。

    你一定会去,因为你的心太软。

    你们的心都太软。

    *

    长长的医院走廊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被转移到住院部。

    夜里安静,孙玉河跟那天一起去医院的服务生在外面抽烟。

    白璐领着蒋茹过去,孙玉河并没有认出蒋茹。

    他们都将彼此遗忘了。

    “你……”

    白璐看着他,“给我一点时间。”

    孙玉河看着她,没有再问,点点头,说:“就在里面第一间,他今早醒了。”

    蒋茹又开始紧张,拉着白璐,小声说:“你不跟我去么?”

    白璐摇摇头,蒋茹看见白璐的脸,再紧张也忍住了。

    只是聊了一上午,再坐了一次飞机赶到这,蒋茹已经觉得疲惫。

    可想白璐现在是什么样子。

    蒋茹进去病房,白璐就在门口靠着墙壁站着。

    她的头如同灌了铅,睁眼都觉得费力。

    出了太多的汗,出了干,干了再出,最后变成一张薄膜一样,紧缠着她的身体。

    难以呼吸。

    顺着墙壁慢慢蹲下,白璐的头靠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摸摸她的头,白璐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蒋茹。

    她实在太累了,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或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靠过来,轻轻抱了抱她。

    白璐觉得自己该对她说点什么,至少要道谢,谢谢她答应她的请求,也谢谢她能对她如此温柔。

    可她憔悴得张不开嘴,她有点急,蒋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蒋茹走后,白璐重新低头。

    再一次睁眼,也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

    许辉穿着淡蓝色病号服。人过了生死观,总会有些不同,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分析,只能看见他的脸依旧苍白,瘦弱的身体如同枯枝。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万分狼狈。

    许辉靠在对面的墙上,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白璐……”就这么一句,他就没法再开口,所有的话,都涌在黑而清澈的眼里。

    你能听懂么?

    白璐点头,她能。

    他无声地道歉。

    在他崩溃前夕,他下意识地寻找可以发泄的人。

    他懦弱、迷茫、痛苦……

    又心有不甘。

    可此时此境,他又后悔拉着别人一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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