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的脊椎骨,一边乱七八糟地联想起骸骨与毒蛇。即便剥掉铁壁铜墙似的防护魔法、剥离层层叠叠的法袍,隐藏在其中的雷歇尔依然与“阳光”或“健康”没有半分关系。这没什么不好,我亲吻他的脊椎,像亲吻一只黑寡妇。

    我们没头没脑地厮混,纵情声色,偶尔中场休息,却没人叫停。我没再说话,不想打破这一时刻,就像隔天就要大考的学徒硬撑着不睡,仿佛只要不睡觉,第二天的太阳就不会升起似的。雷歇尔一定饿得很厉害,脱离床榻(或沙发,或地面,或桌面)的尝试丝毫不坚决,我一坚持,他就放弃挣扎。

    到最后,打断我们的还是外力。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这里是雷歇尔的安全屋,藏在深山老林当中,施加了无数防护法术。大部分生物根本意识不到这里有房子,能发现不对的人又有九成以上会陷入外面的迷阵。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我们在下一阵敲门声响起前分开,雷歇尔用几秒钟时间恢复了衣着整洁。他走向门,我收拾房间。把时间浪费在收拾而非防御上,不只是因为敲门声从容不迫,还因为雷歇尔看起来并不惊讶,仅仅有些不快。

    被我们滚得一团乱的房间眨眼间恢复原状,雷歇尔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在他身后,我看到了前来敲门的人。

    路人甲。

    对,就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个路人甲。人类,男性,三十岁前半,非法师,非传奇,一张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大众脸,坐在雷歇尔对面。我曾以为那是雷歇尔的外卖,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没有哪个外卖能自发送货到这里。

    “我似乎没邀请过你。”雷歇尔冷淡地说。

    “我本不打算跑这么远的路,亲爱的朋友。”路人甲和善地说,“但从早上开始,你的精神领域就拒不敞开,使魔又没法穿过你的篱笆,我只好自己跑一趟。”

    传奇法师能构筑精神通道,只要彼此开放权限,隔着一个位面都能长途通讯。老师跟我厮混时居然关闭了通讯通道,简直让人感动。

    不过要是问他,他多半会说“我才不会在无法集中精神时与他人通讯”之类的话吧。

    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雷歇尔走了出去,让我留下。很明显,他不希望我跟上偷听,而他有所准备时,我基本不奢望自己能暗度陈仓。我乖乖留下来看家,带着酒足饭饱的倦意,琢磨着要不要去睡一觉。

    我去洗漱了一下,晃晃悠悠往卧室逛。我的脚步在客厅里停下,本该空无一人的大厅,这会儿杵着个不速之客。

    “午安!你看起来相当好奇。”他说,“想知道他在跟我在谈什么吗?”

    三十来岁的平凡男人站在我面前,和之前一样衣冠楚楚,笑容和善。我很确定,距离他跟雷歇尔传送离开,只过了不到五分钟。

    “如果他想要我知道,他会告诉我。”我摊了摊手。

    “真是不拘小节。”路人甲笑道,“你就不怕我们在讨论什么对你有害的事情?”

    “这个嘛,比起陌生人,我自然还是更相信认识的人。”我说。

    “的确,一般来说,比起向我这样不请自来的可疑人士,身边的人显得更加可信。”那家伙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当‘身边的人’是邪灵之主雷歇尔,事情可没那么绝对。当初塔中有多少人会认同这种说法?在他们被困在献祭魔法阵当中的最后几秒,九成九的人会选择相信一个可疑的陌生人,而不是他们的老师。”

    他看着我,歪了歪头,说:“作为唯一的逃脱者,狡狐海曼,你说这样的话,可太缺乏诚意了。”

    我沉默半响,叹了口气。

    “‘狡狐’?认真的?”我嘟哝道,“时髦度还不如‘雷歇尔之刃’,大家的想象力都怎么了?”

    “大概跟你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样,不尽人意?”路人甲笑容可掬道。

    “那是我还没拿出十分之一的实力!”我振振有词道,“要说没诚意,你不一样没诚意吗?钓鱼别舍不得鱼饵,跑业务也得真诚推销啊。”

    “只在买方市场里,推销员才不好当。”这位业务员摇头纠正道,“但要是客户有求于我,我何必再多加辛苦?”

    “是吗?不对吧。”我拖长了声音,脑子飞快地运转,“我们所求之事,对你一样有好处。互利合作的事情,就不要再两头收钱啦。”

    路人甲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来我往的试探,暂且告一段落。

    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

    “那就抓紧时间直奔主题吧。”他眨了眨眼睛,“我与那位‘色欲的主君’立场相悖,它越倒霉,我越高兴。我们有互利互惠的基础,可惜我们手中的砝码并非等值。‘色欲’的挣脱对你们来说是灭顶之灾,对我来说却只是不大不小的烦恼,并不比出手救你们麻烦多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多收一点辛苦费,没有问题吧?”

    “有。”我老老实实举手提问,“我不相信你能‘出手救我们’。”

    路人甲状似苦恼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

    他的脸融化了。

    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水中月支离破碎。普通的皮肤由浅转深,显现出一种诡异的质感。一对弯曲的角长了出来,比雷歇尔额头上那对小可爱狰狞得多。不,它们本来就长在那里,只是掩盖它的完美伪装到此刻才脱落,仿佛一秒内风化一百年的墙纸。平凡的面孔不见踪影,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上,长着一对冷血动物的黄眼睛:没有眼白,竖瞳狭长。

    我感觉有点恶心。

    并不是说他长得非常抱歉,事实上我更希望这是审美上的恶心。但这种胃部下坠的感受完全是生理性、字面意思、发自灵魂的不爽,因为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半精灵加高阶法师。当异位面的高级存在企图挤入主物质位面,他们身上的扭曲感,在灵视高的主位面生物面前,就像显微法术下的劣魔腐败内脏一样清晰可见。

    等级越高,扭曲越严重。

    “法师总是爱猜疑,没关系,我体谅。只是显露真身会让容器的保质期直线下降,要是每次都来这套,我可亏大了。”这魔鬼抱怨了一句,“你可以叫我维克多……或者用你们更喜欢的称呼,‘懒惰的主君’?”

    寻找到这里并能与雷歇尔那样交涉的力量,跟雷歇尔离开又出现在我面前的能力,挑拨离间两头牟利的行事风格,足以将“路人甲”的身份缩短到一个不算大的范围。再加上我们敌人的身份,我有七成把握,赌这家伙是个高等魔鬼。只是它高等的程度,比我想得更夸张。

    我本来以为会是哪个主君手下的魔将军,那样还好对付一点。魔鬼主君难道不能矜持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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