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大亮,又在之后黯了下来。

    “在第二个相应的阵法出现之前,单传送阵毫无用处。”我看过的某本书上曾这么说。

    “向你致意。”我在裤子上抹了抹刀刃,劈向面前反扑过来的敌人。

    我把精力全用在了自身的防御过程。我不再向上蛮冲,改作横向行走,所以仿佛也没有进一步地激怒那些人。我循着我那一瞥的记忆,磕磕绊绊地走着水平线。直到我加以确认,我已经走到了这片土地的另一端,带着那些不依不饶的袭击者。

    我停了脚——我的脚几乎像是渴望着长在地上——挥霍出我累积下来的魔力,故技重施:虹刺、圆墙阵、传送阵。

    我清晰地记得,那书上紧接的下一条规则是:“在第二个图纹相应的阵法出现之后,单传送阵将转变为一次性单向传送阵。”

    我站上了传送阵中央,念了咒语。

    我感到身体被一股魔力撕扯着,仿佛在短短的一秒被风拖得极为遥远。我睁开眼,四周一片空荡,而我已回到了土地的另一端,我第一次落下传送阵的地方。那上面甚至还有半片已经干涸的血手印——浅而小心地印在阵纹之外,记载着半个小时前曾发生的故事。

    远处的追兵们似乎产生了一阵骚动,然后姿态颇为愤懑地向我这里跑来。

    我紧紧握着刀柄,忍不住笑了,卯足了劲向那灯塔般的柱体冲了过去。

    那些人被我远远地甩到了身后。灯塔在我视野里不断扩大,不过或许有些过分地大了——我逐渐认识到,这片土地大约是梯形的,而建筑物朝着我那一面的宽度完全占满了梯形的一整条短边,让人无法从它两侧绕行过去。它尖顶上黄色亮光也并非什么灯光,而是一个直立在上方的单薄大圆,说不清是落在建筑顶上还是悬在半空当中,像是一个黄色的纸太阳。但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它本身的构造——这建筑就像一个石头凿成的实心高柱,并没有任何可见的门或窗。

    我用手细抚着塔光滑的灰壁,目光从墙体的每一处搜寻而过,最终不死心地承认了我刚才的发现:

    我没有办法走进去,这条路是死的。

    我并非没有尝试从白海里绕过。我先是把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袖子撕了一片下来,投进海水里;当它还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它就嗤嗤地化为了灰烬。

    我在原地踱着步,以寻觅另外的契机。建筑底下的土地似乎有些不寻常的魔法痕迹。我试着向里注入了一滴魔力,然后有一些魔纹与其间交杂的字母随即亮了起来,但形状不完全。我推测这应该是垫在塔底的一个魔法阵,尚未完全被激活,仅能露出冰山一角。

    根据亮起字母的数量来看,这显然是比“姓名收阵法”还要复杂而高明的一个大阵。

    我忽然发现,那些字母并非无目的地嵌在上面;每三至七个字母的组合都能恰巧构成一个有意义的单词。

    “你……将……前……往……的……”

    我试着把它们拼了出来,在目光止于那黯淡的另半边魔法阵时,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如果说魔法阵已经被激活了一半,那什么才是它真正的激活条件?

    新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密密麻麻地响起。我深吸一口气转了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他们从二十步之外,走到十五步以内。事实上我早就想过,我没准总能碰上这一刻,所以也不算毫无准备。我把刀收了,右手猛地按向地面,开始念起长长的咒语。

    这咒语飘散在起伏的海浪中,听起来就像某种安然的乐曲声。

    我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站在学院楼的走廊上,用这个咒语的初级版本烧了谁的袖子,然后卡拉扬走了过来,碰巧看到。当然,那个时候我满鼻都是那种幽微烟气——与学院内的午后相得益彰,也没试想过我会有一天自主自发地撞进这么凄风苦雨的境地里。

    有一条赤红的线从我手下的土地直直地向他们那里延伸过去,在它快要撞上人堆的时候,它向旁裂成了左右两支;红色翻滚着飞速前进,烈焰高涨地在火线上炸开。我的几步之外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热浪烫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听着不远处的那些惨嚎,确认了暂时无人从控火咒中逃脱后,把头微微偏向了塔的方向。

    我忽然感觉有些地方变得不同了,在明亮的火光中费力眨着眼睛。这回不是我的错觉——塔下另一半的魔法阵已经大亮,余下的字母和图纹从残缺的部分一路蔓延开来,把整个塔底都包裹了进去。

    ——启动魔法阵的关窍,原来是这片土地上的死亡人数;有如某种献祭。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整片大地都在此刻颠簸震动,有许许多多的粉尘在那一刻猝不及防地扑了我满脸。待我再睁开眼时,我面前那高耸的塔已经荒诞地塌作一堆瓦砾,纸太阳也碎成了几块,分布在灰石构成的巨大残迹上。

    我仰望着那堆残骸,攀着石头的尖角爬了上去,在顶端坐着稍事休息。魔法阵的余力似乎还在,它明亮的颜色正在褪去,正如远处那片随着海水涌现,渐渐熄灭的火海。

    我盯着阵法里那些余下的字母,蠕动着嘴唇默读。

    “你将前往的是那太阳落下的地方”——它说。

    ☆、第三十五章

    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真正得到几分休息。我坐在废墟之上,放空地望向正在缓慢上涨的海平面。

    刚才那场厮杀的感觉其实并不好。我在高度紧张中始终压抑着那个想法,以致于它现在才能露出一点苗头来:那些没有瞳孔的行尸实在与人太过相似。除去他们并不敏捷的思维,他们同样有着红色的血液、类人的行为能力、甚至吃痛之后的相似反应。

    它给我以一种屠戮同类的感觉——就像是战争对人们所做的那样。

    我疲惫地做了简单包扎。底下的那片海更加汹涌了,约莫迟早要漫过我身处的这片高地。我看到浪涛之间有几支烧得焦黑的人骨,在海水的淘洗下逐渐变回原本的白色,似乎正在长出新鲜的肌肉。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断定我不得不继续赶路了。

    石堆下的另一端连着一条欹斜的长道。我把指北针拿在手里,踩过长道上面的红砂,不知不觉地抵达了一座光裸的崖边。崖的对面有另一座平齐的山崖,一座暗金色的宫殿矗立于其上。两者之间不算近,中间隔着不见底的深渊。

    我再度朝指北针确认性地望了一眼,然后意识到我撞进了一个新的僵局。

    周围什么线索都没有。我觉得还不是返程的时候,于是试图从那三条提示里搜出解法的蛛丝马迹。

    “一切的发生均可遵循逻辑。”

    “你手里的牌会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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