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父君下令放的火!”卫琮似有些懊恼,“是我父君身边最亲信的那个部下!是他瞒着父君,偷偷派手下去追杀你们的,他觉得只有将你和岚姐姐也杀死了,才能永绝后患!可后来父君知道后悔痛不已,当场就斩杀了那个亲信。”

    他又来拉我的手臂,眼里是深切的期盼:“菱姐,以前我对你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我当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还不敢接受和面对。父君犯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想帮他弥补,所以我请求父君让我去不周山参加战斗,父君毁了你们一家,可这场战争却会毁了千千万万的家,我虽然不能救你们,但我希望能救救其他人。菱姐,我真的很感激你还活着,你会原谅我父君,原谅我吗?”

    难为他一面忙着躲开妖怪的攻击,一面忙着来拉我,还一面忙着说这么多话,我想不被感动都有点难。我道:“虽然你这小子平日里总是一副讨人厌的自大模样,可真的遇到了紧要事,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我打倒一个妖怪,从另一个妖怪的背上跃过,很快就与卫琮离得远了,听到他还在固执地问我:“菱姐,你会原谅我父君吗?会原谅我吗?”

    不会。我在心里默默道,可虽然永远无法原谅,但我却为卫琮方才说的那番话所动容,阿爹阿娘若听到了,也会深感欣慰的。

    我退回到了城楼下,正见望遥从一张血盆大口中救下了秋槐,他的降魔鞭狠厉地扫过地面,激起一层骇人沙浪。

    秋槐照例不领情,这次索性连一记冷眼都没丢给望遥,就又只身去对付那庞然大物。

    我安慰地拍了拍望遥的臂膀,道:“其实兄弟你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凭秋槐的本事,将这些妖怪放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望遥抚过降魔鞭上的环形玉纹,叹息道:“没办法,一看到她有危险,我就管不住自己。”

    我想起不小心闯入他梦中之所见,与眼前这番情景相较,甚感悲凉,遂问道:“若秋槐此生再不能忆起你,你当如何?”

    望遥一鞭绊倒两个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妖怪,冲我笑笑:“那也无妨,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她重新爱上我。”反手打倒一个妖怪,又问我,“阿菱,你是不是对二哥有什么误会?”

    我被问得一愣:“有吗?”

    他了然地笑道:“你只听到二哥在梦里喊了一声‘清泽’,你可知在那之前,他已经喊了不下十声的‘阿菱’?”

    我脸一热,心里豁然畅快了不少。

    一记剑光刺向我胸前,触到乌金铁甲立刻消散成碎片,我反手打出冷月流星之术,将那攻击我的妖怪钉在地上。忽然之间,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似有万千怨煞之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像无数只手撕扯着我的头发和四肢,要将我拉入那无边黑暗,恐惧深渊。我勉力定住心神,结出仙障抵抗那漫天沙尘。

    滚滚黄沙之中,我向远处眺望,看见地面升腾起一大团黑云,一人从黑云中走出,周身幻影憧憧,那人走得近了,竟依稀似壑川的身形。他的面部藏匿于黑云之下,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手中一柄长剑,如受困的饿兽,凛凛震动,剑气冲天。剑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一人可近分毫。

    我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一声大喊:“是黑灵王!黑灵王来了!”

    狂风停息,黄沙消散,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奔向城门,再无奋勇杀敌之心,顷刻之间,战势逆转,推嚷哭叫、兵器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眼看乌云蔽日,兵败垂成,竟无计可施。

    又一阵狂风席卷而至,我被直接抛在空中,还未来得及施法,就像被一块巨石砸中,连翻带滚地往后飞去。眼见就要撞在那城墙上,却突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臂将我脑袋紧紧裹住。

    待风定身稳,我急忙把眼睁开,看到云繁的左袖被撕裂了一个大口,我把他胳膊掰过来,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我一半感动一半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之前都没看见你。”

    云繁施了个法将衣服恢复如初,仿佛不经意地淡淡说道:“那是你眼神不好,我可一直都在你视线范围之内。”

    我脱口便说:“那我也一直都在你视线范围内了?”

    云繁歪着头看我,笑得有些含蓄:“是啊,你想说什么?”

    我亦笑得含蓄:“我想说,你可真……”

    我本来想说“你可真真是眼神比我好”,可惜没说完,头顶就压下来一团黑影,我和云繁分别往旁边让了一步,让那黑影笔直掉在了地上,黑影在完全不能动弹之前,还不忘丢给我们一个鄙夷的眼神。

    城楼上锣鼓声震天,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可惜此时收兵也已来不及了,城墙外结界已破,大量敌军攻入城楼。我自垛堞前向下望,只见敌方一片银灰铠甲如风吹海浪涌向城墙,而我军却溃败如山倒。

    我一边想着我军统帅现在何处,一边费力地与敌人恶斗,可惜我这一心二用的本事不过硬,稍一分心便被一掌击中后背,从城楼下跌了下去,但这一跌,没落到坚硬的地面,却落在了一片坚硬的龙鳞之上。

    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放眼望去,但见地面上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剪影,高大巍峨的城楼,围城而绕的青山碧水,都变得渺小若掌中之物。

    我坐在火龙的背上,鸟瞰长风城外辽阔河山。火龙扑扇着翅膀停在空中,嗓音低沉温和:“阿菱,我们又见面了。”

    我莫名有种想哭的感觉:“你来得正好,我们要输了。”

    火龙笑道:“不会的,你坐好了。”它猛地向下俯冲,利爪贴近地面,迅速抓起数十个妖怪,硕大的金黄色翅膀横扫敌军,亦如在战场上烧起熊熊烈火。

    它飞过城楼,我一跃而下,因角度和距离没把握好,与展臂迎我的云繁撞了个满怀。

    这时,又有数十条火龙掠过城楼,朝着已开始四处退散的魔军喷出赤红的火焰。火焰燃过之处,一条青龙腾空而起,霎时光华万千,化作一道青色幕墙,横亘在战场中央。原本已要退回城内的盟军大受鼓舞,重又振作精神,再次杀了出去,愈行愈远,愈战愈勇。如此盛势,此战何愁不胜?

    我很想亲眼目睹最后的胜利之景,却在此时见到了满身鲜血的望遥。说是满身鲜血一点儿不为过,因为我只看到了他被红色染得透彻的衣衫,却全然分辨不出是哪里的伤口。我从云繁手里接过望遥搀扶起他时,感觉到云繁的手也在发抖。

    褚衣在另一边搀着望遥,对云繁道:“我们先送他回去,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云繁肯定很想说“我怎么能不担心”,可他只是点点头,道了声:“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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