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他又把头探出窗户,这回不知看到了什么显得格外高兴,吟道:“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起身道,“素素怕是等得急了,我先走一步。”

    他出了烟远楼,径直向河畔长亭走去。即使行于喧嚣闹市之间,挺拔的身姿亦如孤松鹤立,教人一眼便能望见。

    就像姐姐说过的那般,像晨星一样,却比星更璀璨,像明月一样,却比月更清朗,像轻风一样,却比风更柔情,像白云一样,却比云更潇洒。

    ***

    酒菜一扫而光后,我与云繁下楼结账。一楼锣鼓敲敲打打,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新戏。

    这戏有几分意思,讲的是一个贫苦少年好心救了一只小狐仙,小狐仙想要报答少年,无奈有要事急着赶往天庭。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小狐仙只是上天溜达了一圈,再回来时少年已经长成了身强力壮的青年。他连续参加了三届武举考试,也落榜了三次,小狐仙再遇上他时,他正准备再一次进京参加武举。

    这第四次考试,他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皇榜上,而且是当年的武状元,这多亏了小狐仙的暗中相助。

    本来十年前的恩也算是报了,小狐仙可以安心离开了,可她和大多数戏里的主人公一样,生了一颗多情的心,却偏偏遇上了一段坎坷的缘。仙凡殊途,她深知彼此无望相守,只好将心事暗藏于心,与青年各安天命。

    后来在宫廷御宴之上,成了武状元的青年邂逅了当朝宰相的千金,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可千金的宰相父亲却嫌弃青年出身寒微,家境贫苦,不愿让女儿下嫁,便提出了一个条件:当时传闻南海有鲛人,眼泣能出珠,只要青年能用南海鲛人的眼泪做成一串珍珠作为聘礼,就同意他娶自己的女儿。

    珍珠满大街都有,可青年却不能造假,因为当时宫廷里就有一颗这样的珍珠,是真是假一对比就能知晓。

    这个条件相当苛刻,对一介凡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可小狐仙不是凡人,青年不能做到的,她可以帮他做到。

    三日之后,她替他取来了珍珠,悄悄放在他的床头,却没能告诉他,为了这几颗珍珠,她把自己的声音给了南海鲛人,她是再不能和他说说话了。

    珍珠聘礼既然送到了宰相府,青年自然就风风光光地娶了宰相大人的千金,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青年做了武官,后来北方荒漠有外族来犯,他自愿请命带兵出征。他的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因为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他心有牵挂,犹豫不决,可毕竟忘不了,自己当年一心一意考取功名,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人人称羡,而是为了征战沙场保家护国。壮志未酬初心仍在,他还是毅然决然去了边关。

    临走前,一个高人赠了他一把玄铁打造的长/枪,他带着它,打赢了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战役,击退了一批又一批凶悍的敌人。

    他枪法愈精,名望日盛,短短十年间便官至大将军,可他的枪却一天不如一天,他常常会觉得奇怪,难道这长/枪也和人一般,随着岁月渐长,便会一天天老去?一天天力不从心?

    他不知道的是,这长/枪本来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它是小狐仙所变。他做将军,她便做他手里的兵器,为他浴血奋战,驰骋疆场。

    小狐仙触犯仙规终是被抓回天庭,天帝宽容,念她心地纯善,无所恶念,便散了她的修为,去了她的仙元,将她打下凡尘,从此她不再是狐仙,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可就在她被抓回天庭的那一天,青年却战死在了沙场上。

    当他站在高高的云端俯瞰大地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并非凡人,上一世,只是他必须下凡历的一个劫数。他在与小狐仙初次相遇的地方见到了她,她在那里建了一座小木屋,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衫,笨拙地生火煮饭。他们终究还是仙凡殊途。

    他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漂亮的狐狸毛,那是他救了她之后她给他的信物。它陪了他整整一世,可他却从不曾好好看过它,他只觉锥心刺骨地疼,他与她,就是曼珠沙华的花与叶,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戏的最后,青年醒了,他坐在客栈的院子里,手里还提着一柄长/枪和一个包裹。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京城赶考的,可就在不久前,他决定放弃了,因为他已经连着落榜了三年,这第四年恐怕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他最后在院子里甩了几枪,不知怎么就困了,困了就睡着了。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手里没有锦囊,也没有漂亮的狐狸毛,只有一柄生了锈的铁枪。

    本是黄粱一梦,他却又突然决定留下来,他已经努力了三年,也不怕再多努力几年,而且说不定这一次,他真能得神仙相助金榜题名呢?

    他背着包裹,提着长/枪,朝着台下鞠了一躬,他眼神飘向远处,就好像那里真的有小狐仙,还有他的武状元。

    戏台上幕景一换,又要开演下一出戏。云繁在旁边笑了声:“还要看?”

    我刚想点头,他又若有所思道:“河边那家包子铺,好像已经开门了。”

    我忙扯住他衣袖摇头:“不看了,看了一出戏肚子好像又饿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样会不会花销有点大?”因为我身无分文,花的都是云繁的银子。

    他轻笑出声,牵过我的手:“放心,我养得起。”

    彼时夕阳满地,我听到身后有一人道:“赵老板,你这出新戏叫什么名字?这戏可太不厚道了啊,赚了眼泪和掌声,原来却是南柯一梦,好没意思。”

    那赵老板笑道:“人生如戏戏如梦,功过是非谁能堪破?红尘情爱更是无解之谜,梦里不知身是客,方能贪欢一晌。这出戏啊,你就当我在胡言胡语,做个仙梦一场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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