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急救室,出来就冲进厕所里吐了,呕得撕心裂肺的。安逸尘拍着他的背,给他递了水喝。方宇漱了口,猛灌了几口水,他气喘吁吁地说:“妈啊,你是没出去救人……有一个人……天,直接被压得只剩下肉泥了……呕……”

    刚来的时候谁都不适应。这个城市里气氛太压抑,空气里都弥漫着绝望和死亡的味道,他们每天都要见到很多死人,还有上一刻活着,下一刻就断了气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没有人会好过,他们团里有个女志愿者,不适应到甚至吃不进任何东西,喝水都会吐出来。

    在省城第一医院呆的第三天,省城发生了一次小型余震。整个大地都在摇晃,所有的人都犹如惊弓之鸟,有些人哭喊着向外逃窜。安逸尘缩在厕所的角落,一动都不敢动,头顶的灯光明明灭灭,最后彻底熄灭。地震持续了几分钟,安逸尘一直呆在黑暗的厕所里,犹如身处地狱。

    余震结束之后,所有人又回到岗位,继续救援。安逸尘看到几个志愿者抬着一个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穿着橙黄制服的救援人员,他的其中一条腿被砸得稀巴烂,模糊的血肉垂在担架外面,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血液滴了一路。

    安逸尘扶着门框,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31

    安逸尘有的时候从噩梦中醒来,看见窗外满目疮痍的大地,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慢慢透过云层,温暖的光芒抚在他的脸上。生和死好像只隔着这一扇窗户,而宁致远这个人好像也只是他梦中的一道幻影。

    事情在几日之后终于有了转机。

    安逸尘肠炎的老毛病发作,整日呕吐不止,方宇帮他接了热水就忙去了,留下安逸尘一个人守着病房。安逸尘脸色惨白,捧着热水杯坐在长椅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面前匆匆走过。

    安逸尘一怔,猛地抓住那个人白大褂的衣摆,那人回过头来,同样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逸尘?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正是林皓。

    安逸尘自打上了大学,就没回过之前的城市,不过林皓的老家在京城,偶尔也会回去。宁致远年假的时候他们还会约出来吃餐饭。安逸尘和宁致远刚认识那会,他经常被宁致远弄伤,林皓帮了他不少忙,也很照顾他。

    林皓看见安逸尘的脸色就知道他身体不适,不容置疑地抓着他去吊水,他帮安逸尘打针的时候问:“你……莫非是来找致远的?”

    安逸尘一怔,急切地点头,他伸出没有插针的右手手指,在林皓的手背上划拉:“你知道他在哪?”

    林皓费了点功夫才识别出安逸尘写的字,他点了点头道:“宁致远在沔州,我本来也在那儿,省城这里医疗设备比较齐全,能做大型的手术,上级就把我调了过来,负责那些重伤的伤员。”

    安逸尘脸色都白了,沔州是什么地方?震中的沔阳县就是沔州的下属县城!那儿基本上是死伤最多、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宁致远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安逸尘手指越画越快:“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去那里吗?我想去找宁致远!”

    林皓吃力地辨别出了安逸尘想表达的大致意思,他脸色一沉,道:“不行!你不能去。”

    安逸尘焦急地看着他,不等他写什么,林皓就说:“那儿太危险了,没有特别通行证,一般的志愿者是不能进入重灾区的。到了那儿,没人可以保证你下一秒会不会死亡!何况现在通往沔州的道路随时有可能塌方,大家都在撤出,没有人还会找死往里面跑!”

    安逸尘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林皓被他吓到了,安逸尘双目赤红,他抓过手边的笔和病历本,奋笔疾书,一向清俊的字体都变得字迹潦草:“你说所有人都在撤出,那宁致远呢?他们还留在里面救援!我不怕死,我可以进去!”

    “他们是签过生死协议的救援队,上级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黄金救援时间内修通通往沔阳县城的道路,他们不能走,除非修通,不然就是死在那里。”相比起安逸尘的愤怒,林皓倒是很冷静,他说,“逸尘,我知道你担心致远,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致远希望你好好的,你不要让他在救援的过程中分心好吗?”

    安逸尘还要再写什么,林皓就起身离开了,他说:“你好好休息,养好病后就投入救援。”

    安逸尘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人抱着她襁褓里的孩子,她目光涣散,双臂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她被埋在建筑下的时候把她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十多个小时后救援队把她救出来,她的孩子已经被活活闷死了。她从那时起就疯疯癫癫的,孩子尸体都发臭了,她依旧不许任何人靠近。

    安逸尘就静静地看着她披散着乱发,轻轻地哼歌,她的声音温婉轻柔,是最美的母亲的声音。

    这歌声给了安逸尘一种勇气。他这一生或许过得窝囊又自卑,处处妥协,处处忍让,从来不为自己想过,但是这一次,他不能让自己后悔。

    他不怕死,他只是怕活着会有遗憾。

    下午四点,林皓接到一台手术,安逸尘成为他的副手之一。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重伤者的心脏二次停跳,都被林皓救了回来。手术结束的时候,林皓脱下满是鲜血的手套,安逸尘给他递上一杯热水。

    林皓看了他一眼,说:“谢谢。”他接过水杯,拉下口罩,慢慢地喝水。

    半个小时之后,林皓靠在走廊的长椅边睡着了,一个护士对安逸尘说:“林医生太累了,逸尘,能麻烦你把他抬到床上去吗?让他睡得舒服点。”

    安逸尘把林皓背到医护人员的办公室里,这里还睡着不少医生护士,大家轮流值班,都累得不行,一旦睡着了都很难吵醒。安逸尘把林皓放在一个空床铺上,然后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摸索林皓的裤子口袋。

    最后他在林皓的钱包里找到了那张特别通行证,安逸尘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他把钱包重新塞回林皓的口袋里,他下的安眠药剂量不多,但是林皓实在是太累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安逸尘把特殊通行证塞进怀里,迅速地出了办公室。他在走廊上碰见方宇,方宇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还招呼他一起去吃晚饭。安逸尘摆摆手拒绝了,他望着方宇离开的背影,心想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他义无反顾。

    安逸尘脱了白大褂,戴上口罩,他跑出医院,医院的停车场里停着几辆军用车,军人正在招呼其他救援人员上车,这趟车开往阜椿县,与沔州相距不远。

    安逸尘出示了特别通行证,那军人也没想到除了持证人还有谁会急着去送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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