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与病人斗嘴的地步。

    他将李衍从被子山下挖了出来,无奈地说:“待你养好了病,我一定要好好教你这长幼尊卑、为人处世的道理。”

    李衍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崔渚,说:“待本王一养好病,就马不停蹄地逃回陈宛,看你崔大人要不要来陈宛抓我!”

    想着崔渚束手无策的样子,李衍就窃笑出声,笑了没几声又开始不要命般地用力咳嗽,活像个失了智的小疯子。

    崔渚看李衍咳得面颊泛红眼睛湿润,就帮他轻轻抚背,哄道:“好了,好了,等你的病好了,哥哥再同你分辨这些爱恨情仇是是非非。”

    李衍一边咳嗽一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是很遗憾。

    端王自幼就是稚童性格,但凡心里头想起了什么事情,那当场就要去做的。

    再说了,端王时隔三年才想通了自己对表哥的感情,眼下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缠着崔渚,软磨硬泡也好,撒娇耍赖也罢,一定要让表哥束手就擒才能罢休。

    人都说病中乏力多倦思,李衍身为真龙之子,却也没办法抵抗疾病侵扰。纵然心情是万般急切,却也只能偃旗息鼓,来日再战。

    于是,端王殿下就这么赖在了崔宅养病。

    崔大人当初是无妻无子单身赴任,因此皇帝赐了他一处精致小巧的私宅。贵在闹中取静,清雅素朴,占地则并不宽阔。

    端王是喧宾夺主恃宠而骄,他将崔渚平日住的卧室给占了,崔渚这个主人反倒得去住侧厢房。

    崔渚没有任何怨言。趁着端王睡着的时候,崔渚轻悄收拾了几件日常衣服,又搬上几叠重要的官家文书,便轻手轻脚地搬去了侧厢房。

    崔渚之所以搬去侧厢房,倒也不是在特意回避李衍,而是因为他公务实在繁忙。

    崔大人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天还未亮就要起床准备上朝,天黑了才能堪堪赶回家里。他担心自己早晚动静惊扰李衍,这才与李衍分居两室。

    崔渚自然是心思体贴温柔,这贴身照顾病人的担子也就落到了李世荣与崔伯星身上。

    李世荣忠心耿耿自是不必说,崔伯星对照顾李衍一事也是颇为上心。

    原来,崔渚当年从陈宛王府回到幸原老家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旁人都是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崔伯星却将个中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能得看出来,崔公子是真心喜欢“宜安姑娘”。哪怕知道了“宜安姑娘”是端王男扮女装假扮的,崔公子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现如今端王生了病,崔渚还不顾礼法将他抱回家来照顾,这不就能更说明崔渚对李衍旧情未了么?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崔渚还未能想明白他如今对李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旁观的崔伯星却已经看个通透。

    于崔伯星而言,崔渚是亦师亦兄,那么李衍对他来说,自然就是“师母兼嫂子”了。身为小叔子,照顾嫂子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再说,崔渚来皇都赴任,崔伯星也跟了过来,并不是要继续做书童,而是家中的长辈看崔伯星长大了,是时候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准备着做官入仕。又想着上京路苦,干脆就让崔伯星跟着崔渚一起来皇都生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但崔伯星这孩子忠厚老实,见“嫂子”生病,表哥无暇照顾,就自觉地放下了书卷,殷勤地来到李衍床前伺候。

    幸也是不幸,李衍病中无力,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偶尔醒来,进食用药也都有李世荣在伺候。崔伯星有心想给“嫂子”尽孝,却无处施展拳脚。

    李世荣还嫌他碍手碍脚,又赶他回屋去读书。崔伯星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念书,平日里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心中实在不安。

    而比他更加内心不安的,就是崔渚崔大人了。

    崔渚是天天早出晚归,走的时候李衍还未睡醒,回家的时候李衍已经安然睡下。崔渚担心李衍病情,便早晚各一次地来看望李衍。

    他每次来,都是轻轻地推门,李世荣见了他也不会吱声。于是当李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崔渚就轻手轻脚走到了他的床边,将李衍的左手从被窝里慢慢拿出来,握在指间仔细搭脉。

    李衍的病情在慢慢好转,脉象也逐渐平和。崔渚这才放心,将李衍的手又慢慢放回原处。

    李衍仍然是毫无知觉,因为鼻塞缘故,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双唇微分,轻轻打着小呼噜,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

    崔渚便立在床头静静地看李衍的睡颜。

    他也知不该偷窥病人,却总也是忍不住。一来到表弟身边,这脚下就跟生了根儿似的挪不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看李衍的,李世荣却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崔公子看他家王爷的眼神分明是有怜爱,又有疼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清的绵绵情意。这又是应了“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了。

    崔渚是安安静静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李衍身在睡梦之中,甚至都不知道表哥来看望过他。

    当然了,也有那么几次,崔渚夜里来探病,刚好撞见了李衍还未入睡的时候。

    李世荣识情识趣,见状就悄然离开,留他两人独处。

    而李衍一看到崔渚就喜出望外,一定要从被窝里爬出来与表哥拉拉扯扯、谈情说爱。

    这下子,崔渚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本就情思忧繁,再听着李衍一边要命咳嗽,一边软软地唤他“雁洲哥哥”,还缠着他一个劲儿地问“你还喜不喜欢我”、“要不要与我相好”之类的傻话。崔渚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无论李衍问什么,都只能回一句:“等你病好了再答复你。”

    崔渚也知道,他不该如此优柔寡断。按照他平日里为人处世的原则,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就该直接拒绝断了对方的念想;要么就该爽爽快快地接受。

    但崔渚一遇到李衍,行为做事都不像是自己了。

    他心里头实在是不敢确定,万一……万一表弟又是在骗他,那他该怎么办?

    或者说,万一表弟只是病糊涂了在说昏话,那他又该怎么办?

    故而,崔渚是舍不得拒绝,又没有勇气接受,只能放任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百转情思兀自生长。

    李衍人虽病着,心里却清楚得很,崔渚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衍是自食恶果、悔不当初,但他心里头并不着急。

    人说姻缘天注定,端王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出来,他与崔家表哥恐怕就是命中有缘的欢喜冤家。

    为什么这么说呢?

    端王能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细细分辨。

    若他们表兄弟俩不是命中有缘,那么李崔氏向来都是温柔贤惠体贴入微,怎么会跟着了魔似的,偏要整天在亲儿子面前夸别家孩子的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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