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都没挠,回家去了。

    锅里的豆腐脑放凉了,徐全盯着它,整个人几乎魔怔。好容易回过神,取过糖水罐浇了些糖水在上头,端上碗推门出去。

    徐全来到赵家门前,看见男子还跪在原地。他两个时辰前在镇上见过男子,想着若是从前那小子的性子,估计也跪足两个时辰了,也不怕把腿跪断了。

    他过去蹲下,把碗递到那人跟前。赵老爷子只看着,没阻止。

    男子抬眼看看徐全,深邃的眼神似乎在一刀刀刮着徐全的皮肉;可是他没动,又垂下头。

    赵老爷子吐出一口烟,淡淡说道:“给你的接着,这么些年便连这点礼数都没了。”

    男子这才接过碗,胡吃海喝地把那碗豆腐脑吃干抹净,还是连渣都没留下。

    赵老爷子哼一声,对着徐全说:“阿全收拾一下,是时候开饭了。今日你爹晚些才回来,留些饭菜给他就可以。”

    徐全接过碗,对赵老爷子点点头。

    面

    天渐渐黑了。

    徐全跟着赵老爷子用饭,他有些心不在焉,一顿饭也不知道多少吃进嘴里。

    外头的不速之客并不受欢迎,一直在外头跪着。他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也就徐全那碗不饱肚的豆腐脑垫垫肚子。

    赵老爷子吃过饭就发困,坐一会就回房歇息。徐全等他进房里头了,才从挂篮哪里掏了一把晾干的挂面,起灶子下了大大一碗面条,末了他还弄来一个鸡蛋加进去。

    等他那碗面条起锅,天色都黑了,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几家斑斑灯火闪烁着。平日赵当家的外出夜归,徐全便在赵家点了一个灯笼,好方便他回到家门口不用摸黑,想不到今日也方便了他偷偷摸摸给男子送吃的。

    他蹲下身把碗递过去,男子不但没接,连看都不看。徐全皱皱眉,把碗筷往他那头推推,男子依然不为所动。徐全有点气,再推推,也没见男子眨一下眼。

    徐全怒:莫不成还要我喂了!于是手上攥起筷子,扒拉一筷子面条推倒男子嘴边,这回男子想都没想张嘴就吃!

    徐全又好气又好笑,还是把这碗素给塞到对方肚子里。

    男子吃饱了,还是死板地跪着,倒是徐全起身要走时才伸手拉住他。徐全暗忖这家伙难道还没吃饱?可是这人饿肚子都没伸手接过碗,突然这么一爪子过来也不知道啥意思。徐全便蹲回去看看男子要干啥。

    男子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徐全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忐忑起来。男子没递给他,直接就放到空碗里;徐全像是碰到火心一般,连碗都甩出去!

    幸而他本来就蹲着,鸡公碗甩出去没打碎,就是油纸包也被抛出,跌在地上微微露出里头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徐全连爬带滚地跑进屋,一路直奔后院水井处,匆匆打了一桶水洗洗脸,才把慌张的三魂七魄好好安顿下来。心神稳了,人却不好;他抹一把脸,也不知是井水还是啥的,脸上就糊了两行。

    他默念着混账东西,才磨磨蹭蹭出了赵家门。男子还是跪着,头微微垂着,不知道在看哪里。徐全弯身去捡起碗筷,看看不远处的油纸包,抿抿嘴还是把它捡起来。

    把碗筷洗干净放回灶子旁,徐全怀抱着油纸包,匆匆从男子身边经过,回到徐家。

    宝贝

    徐全一整夜都睡不着。起初是记挂着那几颗冰糖葫芦,翻来覆去差点都把床板给翻了;后来隐隐约约听见赵家后院有些嘈杂,该是赵当家的回来了。

    徐全默念没啥好想的,才要闭眼睡觉,耳朵却捕捉到寂静中突兀的声响,他立马跳起来,衣服都没披便出了家门。

    赵家院子传来一阵阵鞭打声,除此之外便没其他声响了。徐全抬头看着赵家后院那株高高的木棉树,树枝在夜色中影影倬倬的,和着那干净利索的鞭打声,一鞭又一鞭,一遍又一遍,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赶紧关上门爬回床上,畏畏缩缩地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自己去留意。心里头也不知想着啥,乱糟糟的,到最后理清那团思绪,才发现是甭打他这三字。

    徐全惨淡地笑着哭着。

    心里头住着的人,挨了打,自己却比挨打的还疼。

    真是此有此理。

    徐全平日天没亮就得起床干活,今日是睡不着了才认命爬起床趁早摸黑地先把活儿干好,天一亮他就去敲赵家门。

    应门的是赵老爷子,他没说话就让徐全先进来。

    赵当家的坐在厅中,瞧见徐全进来就扫了眼,继续闭目养神。看得出两位长辈神情微颓,应该也一夜没睡。

    徐全惧怕赵当家的,没他点头答应也不敢莽动,窘迫着不知道怎么是好。幸好赵老爷子对他说:“在后院那头呢,去罢去罢。”

    徐全这才挪挪脚步去了后院。一到后院就看见那人裸露的背,一条条红斑像狰狞的蛇,层层叠叠地盘旋在男子壮实的身体上。

    他还是保持在家门前跪着的姿势,不似认错,只给徐全一个倔强的背影。

    徐全想着这人怎么会认错呢,从小他骨子里就是这么铁骨铮铮,说难听些就是牛脾气。他走过去蹲着,多想骂句活该!可惜自己是个哑巴,骂不得;但又气不过,伸手就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肩上!怕他伤上加伤,还得避开肩上的鞭伤。

    打了几下不解气,却又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小女人般撒泼,便抡起拳头又锤了几下。

    这人说走就走,十年来从没给家里捎来一句平安。徐全没少担惊受怕的,怕这人贫寒交加、怕他客死异乡,怕自己老年垂暮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打到最后,徐全忍不住低下头哭得稀里哗啦。

    这真是个混账。

    才哭了一会,那人大掌一提,一把握住徐全的脖子,仰起他的头。

    “不许哭。”那人说,“再哭、肏翻你。”

    徐全吓得呆住,一把推开这混账。刚好赵老爷子过来,徐全擦擦脸就走了。

    赵老爷子见徐全又气又羞的模样,皱皱眉上前踢了跪在地上的脊梁骨一脚。他说:“徐赵两家就这么个宝贝;赵宁,你可得护好了。”

    赵宁鼻头哼一声,还是挺直腰背不做声。

    屠夫

    徐全料想不到赵宁竟长成这么恶劣的人,想当年还是个彬彬少年,如今却——

    徐全气白了脸,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推着板车去市集摆摊。

    镇上爱吃徐家豆腐的熟客不少,徐全有点忙不过来,也就把早上那点尴尬跑到九霄云外。赵当家的今天也出摊,猪肉摊子就在徐全斜对面,平时也好有个照应。

    今日赵当家的来得迟,幸好徐全早早给他候着位置,才没让其他人给占了。不过他今日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年轻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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