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能从上边看到当年君安在这里初登台的模样,“从他开始唱时,我就开始捧。只是你师父太过傲气,视我为无物,每次要是给多点赏金,他都不高兴。”

    可君安确实有傲人的资本,他是名师的高徒,在南京登台后名声大噪,所有爱听戏的人都夜夜过来欣赏他的曲儿,也理所应当博得了吴明承的关注。

    那时候吴明承本不爱听戏,只是应酬的时候陪着过来。只一眼便被迷住,不知是那戏醉人,还是人自醉。

    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个一夜成名的旦角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呢,差使手下送了半个月的礼和赏金,却没有俘获她的心。谁知隔天晚上,君安把半个月来收的东西全都一股脑扔在他的包房里,骂他不要脸。

    那时吴明承二十岁,君安十五岁,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少不知事,自然也就憋着一股劲互相追赶起来。来来往往也十五年了,渐渐也就生了情愫,虽然中间分离了七、八年,可这份心意却没有变。

    “你对我师父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

    “那我师父对你怎么样?”

    君安对他怎么样?吴明承陷入了沉思。他一直以来都以自己的角度对看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知不觉中也犯了错误。

    两个人分开的那几年,他除了在官场上披荆斩棘,也无时不刻在寻找君安的下落。只是南京这边的事情也叫他脱不开身,前前后后找了好几年,才知道他躲在重庆城里。

    说起君安为什么要离开,其实很简单。就是吴老将军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不仅因为不能断袖,而且说不好听的,君安还只是个低贱的戏子。

    那时候大清还未亡,吴老将军没被气死过去已经算是思想的进步了。

    之后吴明承虽然有努力抗争过,但还是抵不过老父亲的手段,君安在他外出办事的时候被吴父给遣走了。

    吴明承其实思考过自己与君安的关系,五年来从未说清道明,两个人就这么走在一起了。一切都成了默认,也少了表达出来的真心。

    当他知道君安就在重庆,而且还在唱戏的时候,立马就带人入川,把人给绑了回来。梨园班主那里没少给钱,所以不管君安愿不愿意,这卖身契还是到了他手上。

    “有时候两个人并不用说得清楚说得明白,感情的事情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你跟我师父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回事,总有强迫的因素在里边。”

    “我们都那么久了,也不用吧。”

    谭思麟摇摇头,正经地说道:“你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告诉师父你爱他,也没有说清楚你对他的心意。”

    “何必!两个大男人,说这些干什么?”

    “你这样难怪我师父不从,就好像你睡了他好几年,却不承认他是你老婆一样。”

    吴明承哈哈大笑起来,直说谭思麟比他师父还有意思,这话说得可真恰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你想想余毅。”

    “余毅?”

    “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

    吴明承摇摇头,一下说他看得透彻,一下又说他不够成熟。谭思麟静静地坐着,想起了余毅对他的感情。

    不像君安他们这样,余毅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谭思麟的感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干就干想亲就亲,虽然谭思麟也没有像他期待中的热烈回应,但总归没有拒绝逃跑,躲得远远的。

    “你不懂感情,还是说你没有全懂。你多想想余毅,自然就明白了。现在不明白,有的是时间给你明白。”吴明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也有意思,就别辜负他。”

    “我慢慢会懂的。”

    吴明承起身,对谭思麟说道:“我派人去跟班主说几声,过几天你就可以在这儿唱了。”

    “好。”

    “对了,你也别忘了给余毅去一封信报个平安。”

    一语惊醒梦中人,谭思麟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余毅写信呢!他们众人在重庆想他念他,而他居然忘了给他们报个平安。

    汽车驶过比重庆要繁华得多的街道,谭思麟还看到了许多有着高鼻梁白皮肤的洋人,但这些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在思考如何给余毅写信。

    他在车上想了很多,他想写平平安安地到达南京,想写南京的繁华街市,想写吴明承的大宅。可当他坐下来铺好纸拿定笔,却突然脑袋一片空白。

    “余毅......我在南京一切安好......”

    不对,谭思麟抓起纸撕了,揉成一团放在手旁。

    “余毅,我平安到南京了,你还好吗?我和吴将军......”

    也不对,提吴明承干什么?

    说实话,谭思麟真的不知该跟余毅说什么,特别是听了吴明承的话之后。自从他跟余毅发生了不得了的关系之后,他对余毅的感觉就真的很奇妙。他不是说厌恶断袖,也不是说拒绝余毅本人,可就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心意。

    谭思麟就连一次都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的心,每一次在余毅面前都是假装自己不在意,假装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其实有没有放在心上他自己也不清楚,毕竟除了闭口不谈,他连想都不想。

    余毅说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自己,却也无法解释自己对余毅做出的事情。他可没忘记,那天晚上两人之间是谁主动的。懵懵懂懂的,也就这样吧。

    谭思麟提起笔,才惊觉自己陷入了和吴明承一样的境地。总是觉得随便就好,自己不抗拒就好。以为自己对余毅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深刻,其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目光已经离不开他,脑袋里全都是他,还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余毅的那样热烈的感情对自己没有影响。

    “余毅亲启:我在南京一切安好,你、阿威、思宇、春姨娘,还有众位兄弟都好吗?甚是想念......”谭思麟自十二岁开始习字,一手蝇头小楷颇有君安的风范,笔直而刚正,晕开的墨水透出一丝丝的柔软。人们常说,字如其人,这一点见过他书写的人都深有体会。“待他日重逢,必将共同畅饮几杯。谭思麟敬上。”

    谭思麟随便沾了点浆糊封上了信,交到李伯手里,他自然有办法送到春娇那里去。他在信里说了很多,有对大家的想念,有对现今局势的看法,也有对未来的憧憬。他只希望,重庆不要那么快就乱成一团,纵使身在南京,他也知道余毅都多么忙碌,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吕纯阳在洞中便开言,尊一声道姑你细听我言:说什么一身甚清闲,说什么胜似荣华在世间。看人生在世三光现,你可知这三光在哪边......”

    吴明承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说道:“应该让你跟你师父一起唱。”

    “你想我师父的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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