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道:“弦之有伤在身,不便下床。”

    弦之二字如火苗般点亮几位大儒的眼睛。他们忙道不要紧,正是来探病的。

    金师爷看姚师爷在旁袖手旁观,遂站出来笑道:“顾公子需要休养,我们也不敢打扰。”

    大儒们有几分不悦。

    他们虽然敬仰顾射才学,但毕竟有几分文人的傲骨,兼之自认为是顾射的长辈,这样亲自上门探望已是给足了面子,若顾射还闭门不见客,实在太过轻狂!

    金师爷连连安抚。

    柳崇品突然朝陶墨靠过去,低声道:“陶大人,难为我们一片苦心,还请代为引见。若成,则崇品此生再无遗憾。”

    他靠得这样近,肩膀挨着他的肩膀,每个字的气息都拂在他的耳朵上,又暖又痒,让他的脸又忍不住红起来。“这,我做不得主的。”

    柳崇品见他语气松动,心中大喜,声音越发温柔,道:“只是请大人代为通传。若是顾公子真的不想见我们……”他拖长音,未尽之语满是委屈与无奈。

    陶墨皱了皱眉。他心中极不愿意打扰顾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毕竟是来找顾射的,此事不该由自己做主意,理当通传。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去问问,你稍等。”

    金师爷见他上楼,想要阻止,转身却被老陶拉住胳膊。

    陶墨来到顾射房中,顾小甲正躺在外间,见他来了,连动都没动弹一下,鼻子里还发出类似于鄙视的哼声。这种待遇陶墨不是第一次受,也没深想,径自进了里屋,对顾射道:“覃城大儒正在楼下,想见你。”

    顾射淡淡道:“不见。”

    陶墨脚步挪了挪,加了句,“那些人十分有诚意。”他说这句倒不是为柳崇品他们求情,而是就事论事,不想顾射错过机会。所以他说完之后,若顾射还是无动于衷,他原本是打算离开了的,谁知躺在外头的顾小甲突然坐起来,大声道:“你莫以为我没看到。什么十分有诚意,分明是你看那个柳什么长得人模人样,动了歪念头,想要讨好他!”

    陶墨脑袋轰了一下,脸立马红起来,“我没有。”

    顾小甲冷冷地盯着他,道:“还说没有。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看着他脸红?”

    陶墨一窒。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面对长得好看之人,他总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脸也会自然而然地红起来。但是说他对柳崇品有非分之想,却是万万没有的。

    若真说他现在对谁有非分之想,那就只有……

    他目光悄悄地望向顾射。

    却见顾射一脸莫测高深,不知在想什么。

    顾小甲见顾射没反应,痛心疾首地叫道:“公子,你这样为他,却不想他是一条白眼狼!”

    顾射毫无反应,只是对陶墨道:“让他们进来。”

    83、后发先至(二) ...

    陶墨怔了怔,心里头又是委屈又是难过,顾射改变主意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顾小甲的话。溢到喉咙的辩解之词对着顾射冷然的面色又缩了回去,只剩下满嘴的苦涩,他低下头,慢吞吞地转过身,缩着肩膀朝外走去。

    顾小甲正自得意,却听顾射淡然道:“今夜你不必在外间侍候。”

    顾小甲一愣道:“那我睡哪里?”

    顾射道:“客栈总有厨房的。”

    顾小甲:“……”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得意忘形,又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多时,外头便有纷乱又压抑的脚步声靠近。

    顾射打起精神,对矗在床边可怜兮兮的顾小甲道:“扶我起来。”

    顾小甲瞪大眼睛,“公子,你的伤还未好。”

    顾射道:“我没伤脑袋。”

    顾小甲见他脸色不愉,只得扶着他跪坐起来,看着顾射的眉头因痛楚而皱成一团,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对陶墨的厌恶更甚。

    顾射好不容易靠着顾小甲的扶持将一只脚放下地,就听外头响起怯生生的敲门声。

    “稍等。”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和轻颤。

    顾小甲听得心头烦躁,又不敢放肆,只能对着门叫道:“等等!”

    外头立刻没声了。

    又过了会儿,顾射站在床头,穿好外衣。

    顾小甲看顾射额头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低声道:“公子,不如不见了吧。”

    顾射吸了口气道:“我说的话,几时不作数过?”

    顾小甲无声叹息,心里将陶墨翻来覆去地诅咒了好几遍,才讪讪去开门。

    开了门,站在最前面并不是陶墨,而是柳崇品。陶墨被姚师爷拉住站在最后排,只露出半个肩膀。这么一对比,顾小甲又觉得陶墨可爱起来,其他人面目更可憎。

    “在下覃城柳崇品,仰慕顾公子才华人品已久,特来拜见。”柳崇品说着,竟对着顾小甲深深一揖。

    顾小甲翻了个白眼,侧身让开,故意冲着陶墨的方向喊道:“陶大人呢?”

    陶墨费劲地拨开被晾在门口的众人,挤到前方。尽管他手劲不大,柳崇品还是被他挤到一边。

    “我在。”陶墨睁大眼睛看着顾小甲。

    顾小甲转头看顾射,见顾射重新侧躺下,靠着枕头冲着自己点头,才松口道:“请进吧。”

    陶墨一马当先走进来,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射好几遍,确定他并无不适才移开目光。

    其他人见到顾射,俱是再三打量,见其躺在床上依旧神情坦荡,难掩气度风华,顿时心折三分,一个个拱手作揖不提。

    顾射淡然道:“顾某身体抱恙,不能回礼,还望见谅。”

    大儒们纷纷问起何以如此。姚师爷邀请他们之时并未提及顾射受伤的始末,因此他们只当他生病,也未多想。

    顾射道:“覃城知府的招待罢了。”

    他话说得不愠不火,却听的姚师爷一阵心惊肉跳,知道这个梁子并不容易化解。

    大儒们一阵惊讶,但他们都懂明哲保身之道,因此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人再追问下去。

    顾射目光一转,落在柳崇品身上,“你姓柳?”

    柳崇品见他谁人不问,独独问自己,显是另眼相看,心中一阵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作揖道:“在下柳崇品。”

    顾射道:“何以为生?”

    柳崇品微愕,很快答道:“诗画人生罢了。”

    在场大儒皆知他的人品,对他造作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顾射挑眉道:“哦?你的诗画值多少?”

    柳崇品讪笑道:“粗鄙之作,岂敢买卖?”

    “若不买卖,又如何以诗画维生?”顾射问得悠悠然,却字字戳柳崇品心肺。

    柳崇品哪里能说自己终日靠的是母亲与继父的接济,只好含糊道:“诗画乃是我心头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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