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似乎在思考何。他望了一眼树上的送喜,只见对方的眼神犀利,似乎同信上的内容一样讳莫如深。

    “箫箫,我要回东郜。”

    “这是为何?”关一筱讶异。

    “你跟我回去否?”牧景年紧紧盯着他的脸。

    “我……”关一筱语塞,瞥了一眼皇宫:“眼下恐怕不行……”

    “为何?”牧景年突然淡笑起来:“是因为百里吗?”

    “景年,再多呆一会儿呗,”关一筱有点紧张:“等哥哥顺利度过南平这一关,我就和你回……”

    “不必。”牧景年打断他:“我自己回去。”

    关一筱立即道:“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牧景年眼里深如浩海,宛若藏着寒冷的冰凌。他望着关一筱,嘴角的淡笑变得扭曲起来:“你不必来找我。”

    关一筱只觉得身上有如光亮的雷劈,战栗得他脑海里发白错愕,他顿了顿气,低而柔地问:“你说什么?”

    “你不必来找我。”

    “为何?”

    “你既要留在将军府,又何必与我去东郜。”牧景年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他向来不会表达情感,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但这次音调里都带上了不满的怒气:“你真当我不懂?”

    关一筱蓦然明白他在说何,心下慌乱,表面却要装作一副心定神宁的样子。他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让只有彼此听得见:“景年,有些事情我自会告诉你,我对哥哥他并不是......”

    “并不是何?”牧景年打断道,眉峰里有忿恨和阴霾:“你想说他就和万俟锺那些人一样,不过是你攀权附财的工具?”

    关一筱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无措,他看着将话说得如此决绝的牧景年,已不知如何解释。

    牧景年突然掐住他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似乎要将他活活摁死。

    关一筱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疼得眼里都溢出了泪水,但他依旧何也说不出,只能一双秋水望着对方,里面有懊悔和绝望。

    “箫箫,我对你如何,你当真不懂?”

    关一筱心里发冷,他对爱情之事了若指掌,又怎么不懂,但眼下他仿佛有一百块巨石堵住了口,怎么也说不出其中的缘由。

    “世间骗子无数,有骗权骗财,但最可恶还是骗情。”牧景年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他轻轻放开关一筱:“以前师父说这番话我不能体会,但眼下我知……”

    “我并未骗你。”关一筱打断,只想急着否认对方冠给自己的罪状。他表情也呆滞着,但眼里清明:“我也喜欢景年。”

    他生来说过多少次喜欢,但都是逢场作戏、迫不得已或者眼巴巴地望着财权和生计。唯有不同的是,他向来都是笑着说喜欢和爱,唯有这次,他表情无措,几乎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但牧景年怎么会知晓,他面目冷厉、不带分毫的感情:“你所言自相矛盾,何来要我信你?”

    “我所说皆为真。”

    “箫箫乃戏子,向来就无情,演功也是一流。”

    可笑,可笑!他明明也是个无情无心的杀手刺客,眼下却责备自己无情无义?关一筱心里泛凉,突然无所适从。他仿佛在激流中的一叶扁舟,在世间沉浮二十几载后找到了可依的彼岸,却因为可怕而固有的劣根,而始终无法抵达。

    眼下就算他对天发一万个誓,牧景年也丝毫不会相信。

    “我明日便启程,你若要跟我走,自行决定罢。”

    关一筱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他摇首:“我走不了。”

    牧景年面容扭曲了,他一把抓住关一筱的胳膊,揪着似乎要把他拧断——事实上,他多想砍断眼前人的手脚,然后把他带走,离开这无趣而肮脏的后野明城。

    但关一筱却不停地摇头,几乎是哭喊出来:“我走不了……我走不了!”

    午门就在此时打开,百里戈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两人便凝在了原地。

    “关关,阿景。”

    牧景年看见他,缓缓松下手,别开面孔。而关一筱握着被抓红的胳膊,抹了抹眼泪一声不吭。

    百里戈知晓他们两间的异样,但也无可奈何,只道:“我明日要出征南平。”

    “我恰好明日也要回东郜。”牧景年淡然道。

    百里戈笑起来:“真巧,那阿景不如呆到明日,我们一起作别。”

    牧景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关一筱,嘴角僵硬地勾起:“然。”

    乱世间,爱恨痴狂。

    ☆、将军出征

    后野历大成六年十二月初一

    经查明六王爷万俟锺实乃遭东郜刺客刺杀身亡,此事昭告天下俨然哗然,东郜国却对此不作回应。

    同日八百里加急战报,平邑失守,南平大军经平邑攻禹州,战败如山倒,大将军百里戈临危受命,领五万精兵赶赴禹州。

    军队早已星罗棋布,齐齐排在府前,即将要与百里戈共赴沙场,同生共死。

    “誓死追随百里将军——打倒南平——”

    “誓死追随百里将军——打倒南平——”

    “誓死追随百里将军——打倒南平——”

    在这一片呐喊中,一身戎装的百里戈带着关一筱、牧景年步出府,来到门前。三人站在这齐声浪潮之间,蓦然发觉已到了离别之际。

    乱世间的安宁不过短暂,征战才是漫长。

    “算起认识阿景来,才不过短短一个来月。”

    牧景年漠然望着这雄赳赳的军队,也浅笑起来:“我到后野,也不过一月,眼下应是归途之时。”

    “今日正好是辞别之时,也是我们缘分。”百里戈又看向一旁神色呆滞的关一筱,拍拍他背道:“关关,此去未必能归,你可要说何?”

    关一筱回神,端上酒杯,轻声笑道:“相逢一瞬是机缘,今日我们把酒言欢,我来唱一曲离别,一来祝哥哥征战沙场无往不胜,二来……”他看向牧景年,即便对方没有半丝回应,却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柔情:“也望景年归途平安。”

    “好!”百里戈突然笑道:“今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听你唱曲。”

    鼓声雷鸣,将军府前的壮士神色视死如归,在百里戈的号令下缓缓出动,在一队长龙间蜿蜒出城,浩浩荡荡,宛若东流入海。

    关一筱一袭白衣立于鼓旁,看着这行军齐齐,婉然开口:

    秋冬落霏雨,寄国之乱世,送君于府前。

    萍水一相逢,把酒用临风,庭前看天际。

    落花于流水,哀叹缘分浅,奈何情谊深。

    关一筱站在鼓台上,看百里戈跨上马,而牧景年也飞身旋起,一袭黑衣落在府之东上的榭台,看着金戈铁马远去,然后似乎带着毫无挽留的决绝,飞身离开。

    将军出征,游侠浪走,戏子颂行,这在后野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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