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呗。”

    肖梧耸耸肩,反正也不是没和别人挤过。以前乐队演出的时候,他们开一个标间,五个人挤两张床睡。

    陈寂洗漱完出来的时候,肖梧正靠在窗边抽烟,烟雾在令人手脚冰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随口中呼出的热气一齐蒸腾消散。肖梧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空白一片。

    “你不睡?”陈寂问他。

    肖梧见陈寂出来了,连忙把烟摁灭,陈寂不抽烟,他也不想让别人呼吸二手烟。

    “你先睡,”肖梧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烟跑出去,“我等会儿再睡,现在还挺清醒的。”

    “你是不是把生物钟都打乱了?”

    肖梧耸耸肩:“工作需要,没办法。”

    陈寂走到他身边坐下,窗外是狭窄的小巷夜空,潮湿阴冷。

    “你不睡?”肖梧侧过脸看着他。

    “明天不上班。”

    “好吧,随便你。”

    两人的对话陷入沉默,陈寂在琢磨该怎么和他开口。他知道肖梧找到了份工作,但看起来他不是很开心。“你工作的地方在哪儿?我去捧捧场。”

    “窄巷那儿,挺远的。”

    “好,”陈寂笑,“明晚上我去看看。”

    肖梧嘴角翘起来:“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吐到晕倒了。”

    “哪有晕倒!”陈寂被捉住痛脚,“可算是让你逮着了啊,回回拿这说事。”

    “哈哈,开玩笑啦,我工作的地方不闹,挺清净,有点像咖啡厅。”

    “那挺好啊,”陈寂疑惑,“但我看你怎么不太开心?”

    肖梧摸着左手的茧,这是他在犹豫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他拿不准该给对方讲多少,对方又能听懂多少。

    陈寂勾着他的脖子,朝他耳朵哈出一口热气:“好久没听你唱歌啦,最近没写新歌?”

    “……没。”肖梧望着窗外发呆。

    陈寂看着近在咫尺的肖梧的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部,他的眼睛如同福尔摩斯的放大镜一样描摹着对方的每一个毛孔和瑕疵。嗯,他瘦了,有很重的黑眼圈,下巴上的胡茬也长长了,小辫也长长了不少,没精打采地搭在肩上。欲望幻影时近时远,陈寂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在勒紧一匹冲向悬崖的发疯的马。别别别,陈寂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手从对方肩膀上拿下来,但他又如一个嗑药的瘾君子般痴迷对方身上的烟味。

    肖梧不舒服地动了动,陈寂惊觉般撤回手,偷偷打量对方,肖梧好像没觉察到什么不对。

    “收入怎么样?”陈寂掩饰尴尬般问道。

    “还成,一两百一晚吧。”

    “那你月工资都跟我差不多了,不请我吃顿饭吗?”

    “请你吃大排档吗?”肖梧面无表情地问,然后绷不住了,大笑起来,“那肯定得请啊,说吧!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我想吃牛排。”

    “……”肖梧真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光。

    “哈哈逗你啦,看你紧张那样,”陈寂笑,“我们吃火锅好了,就在我家做,你负责采购就成。”

    ……这还差不多,肖梧心里呼出口气,说:“你喜欢吃什么配料啊?”

    两人关于火锅的食材、酱料、底料、配菜、啤酒,花生米又讨论了个遍。肖梧几乎都能闻到火锅的香味啦。这香味无疑也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果然只有在稳定收入之后才能奢谈人生啊,肖梧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

    ?

    ☆、十一

    ?  十一

    这是冬日难得的晴天,玻璃窗筛去阳光的清冷,保留了它的温暖内核。一缕光线穿过玻璃,抚摸着肖梧,从额头到眼睛。

    肖梧感觉眼皮暖暖的,睡意潮落,将沉浮于梦境之海的肖梧抛在了现实沙滩。

    他抖抖脑袋,小辫也随之晃动,像头刚睁眼的小狮子。挂钟显示现在是11点10分,起得还不算太晚,他想。走下了床。

    吃饭的小方桌上,一个瓷碟罩着他的早餐。肖梧打开一看,一碗小米粥冒着热气,四个包子,一碟咸菜。

    肖梧饿极了,很快就将这些吃的一扫而空。但他还没吃饱,他打开小冰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几份速食意面和三明治——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可能是哪次陈寂过来时顺手买的,这会儿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把一份意面放进微波炉,定时,嘀的一声,意面在光中旋转起来,开始接受无数粒子的轰击。肖梧打了个哈欠,揉掉眼角的眼屎。

    他没告诉陈寂的是,前天,他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父亲心脏病突发住进医院,要做一个大手术。老家不指望他能出多少钱,只希望他能回去看看。他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两年前的那个大年夜,万家灯火中,他和家人谈崩了,热气腾腾的饺子没动一筷子,他背着吉他,揣上两千块,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离开了那座小城。这之后直到现在,他没回过家,家里打来电话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能数清,每次最多持续两分钟。他开始忘记一些人名和地名,还有一些面孔。

    但这个电话并未让他有多少回去的打算,他觉得家乡身处另一个遥远而偏狭的地方,无法接纳他,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失败者。父亲一直有心脏病的毛病,这几年也许病情有所恶化,但肖梧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晚上父亲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离开这个家门你就别再回来,父亲用决绝的眼神这么说,他几乎不敢相信那眼神里充满仇恨和愤怒。也是那个眼神让他下定决心,永不归家。

    现在他们想起我了,肖梧不无幸灾乐祸地这么想着,或者在这个层面上,他仍是未成熟的,他仍然无法用一种理性的态度面对他和家人间的沟壑。

    仇恨一旦形成,将难以根除。

    晚十点,窄巷酒吧。

    都市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酒吧里,随吉他声轻轻摇晃。岩层纹理的墙壁上挂满画框和乐队演出海报,彩色便签纸贴满一层又一层。微光从木板的缝隙间渗出,氤氲在啤酒和原木的气味中。不远处的舞台上,海水般深蓝的灯光包绕着驻唱者,他抱着吉他在弹一首美国的流行乡村民谣。

    陈寂手里拿着瓶科瓦娜,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肖梧。

    肖梧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在solo的间隙抬起头朝舞台下看了一眼,尽管只是一瞥,但他迅速地抓住了那双清亮的眼睛。

    他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对方也抱以微笑。

    肖梧弹完了一首曲子,喝了口水,对着话筒低声说:“下面这首歌送给我的一位朋友,尽管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感觉像认识了很久,这种感觉挺好,也感谢喝酒的时候有你。歌是周云蓬的《九月》,希望你和你们能喜欢。”

    他开始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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