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伤的苦娘被人搀扶着趴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明月公子没有死,火刚点着时,有高人来救走了他。”

    这句话如同一剂灵丹,灌入离鸿焦灼的心脉,他恍恍惚惚地移回了视线,看了苦娘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你说真的么?”

    苦娘用力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他猛地大叫了一声,险些从大椅上弹了起来,几个人慌忙按住他,苦娘忍着伤急声道:“你现在已是风狼狼主,只要一声令下,大可倾风狼之力去寻他,总比你拖着重伤之躯乱跑,还没寻着他自己就送了命的好。”

    她这话大有道理,由不得离鸿不听,风狼眼下虽然元气大伤,但寻人这等小事还是绰绰有余,他在迷离间想着,阿笙既然活着,那么就算把武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月之后,太虚宫和天机门的信使同时来到副都,一个是来询问掌门何时回道宫主持下月大典,另一个是来传达天机门主的谢意。天机门的信使是个老实弟子,身边的副使年纪很小,却口舌伶俐地道:“贵派狼主送还门主令一事,我天机门上下感激不尽,还有武林各派收到贵派归还的各门武学典籍,大都感激不尽,想要在下月武林盟大典上好好向贵派狼主致谢。”他眨了眨眼睛,向火燎卫的新统领赵元道,“所以离鸿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出来见我们?”

    赵元知道他与离鸿是旧识,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并非狼主不见客,只是他如今不在副都。”

    洪天赐眉毛一皱:“他不好好在这待着,又跑到哪去了?”

    赵元唇角微微上翘:“狼主他……前些天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急急忙忙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诸位都是客人,不如在此歇息几日,说不定狼主很快就回来了。”

    此时的离鸿已踏上了东海的船只,他之前从未搭过海船,不曾想开船之后舱内便天旋地转似的,根本就站不稳。他在船上这半日里吐得昏天黑地,等到双脚踏到地面时,那身豪侠气息早就没了踪影,直如同当年仓皇出逃的小乞丐一般,跌跌撞撞地沿着石阶爬到了寺门前。

    前来开门的小和尚十足愣了会神,小声道:“施主来普陀寺是要进香么?”

    离鸿尴尬地扶着石栏挺起腰:“在下前来是为了求见净德禅师。”

    小和尚更是诧异:“不知施主尊姓大名,找我们方丈有何要事?”

    “在下离鸿,有一些私事要询问大师。”

    “离……离鸿?”小和尚张大嘴巴,呆呆看着他。

    离鸿赶忙从怀中掏出太虚宫掌门铜牌递了过去:“在下所言非虚,烦请小师父通告。”

    小和尚忙不迭回身去通报的时候,离鸿才靠在栏上慢慢缓过劲来,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古刹,心内暗自焦灼,也不知那语焉不详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真的会栖身在这寺庙里么?

    片刻之后,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古刹大门被大大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率先走了出来,合掌向离鸿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贵客降临,老衲有失远迎。”

    离鸿赶忙还礼:“大师说哪里话,晚辈贸然前来才是失礼之举。”

    老和尚和善一笑:“老衲虽久居方外之地,对中原武林之事却也有所耳闻,少侠年纪轻轻就担当太虚宫掌门重任,着实不简单,而后又灭除贼子,夺下风狼。这般伟业,可称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了。”

    离鸿结结巴巴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这些名号不过是侥幸得来,日后总要归还的。”

    老和尚向他微一打量,莞尔道:“少侠风尘仆仆,且随老衲进寺内休息片刻,饮些粗茶,再说来意不迟。”

    他既如此说,离鸿只好忍下嘴边的问话,低头随他走进了寺门,只见里间古木参天,禅院整洁,错落有致,确是个恬淡的方外之地。

    净德禅师把他让进一间偏殿,一旁小和尚奉了盅碧绿的野茶,还有盘新鲜山果,稍一休息后离鸿便精神大振,低头向禅师作了一揖,轻声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实有一件私人要务。”

    净德微微一笑:“少侠有何事但说无妨。”

    “请问普陀寺一个多月前可曾新纳了一名弟子?”

    净德闭目想了想:“鄙寺虽地处偏远,但每年所纳弟子也为数不少,上个月么……似乎确实有位新弟子,收在真元师侄门下,法号叫做如晦。”

    离鸿胸腔一紧,站起身道:“不知可否请这位……这位如晦师父与我见一面?”

    净德睁开双眼,向他看了一眼道:“此事老衲不能定夺,还要问如晦的意思才是,”他向门外的小和尚道,“如方,去告诉你如晦师弟,有位叫做离鸿的客人请他出来相见,问他愿意与否。”

    那如方小和尚立刻答应着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返回身来,离鸿一双眼睛都要把他盯穿了,才听他道:“如晦师弟说不认识什么叫做离鸿的人,又说他如今皈依佛门,对凡尘琐事都已忘怀,不愿会客,还请方丈体谅。”

    净德点了点头,向离鸿道:“施主可都听见了吧。”

    离鸿怔怔地应道:“是,我……明白了,”他再坐下时,手臂颤得几乎端不住茶碗,愣了半日神才道,“大师,我归途路遥,今晚可否暂时在此借宿。”

    净德又是微笑,道:“阿弥陀佛,欢迎之至。”

    安排给离鸿居住的精舍离和尚们的住所相距甚远,他在偌大的古寺里徘徊了许久才寻到如字辈僧人的卧房,虽然那如晦口称与他不相识,但他千里迢迢来此,不亲眼见过此人自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和尚们做晚课的时候,出家人没什么贵重物事,每间僧房都随意敞着门,唯有最角落里的那间房门紧闭。离鸿潜行过去,正想寻些蛛丝马迹,忽然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只是这么一声,落在离鸿的耳中却像响了个炸雷一般,是他,这声音一定是他!

    他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几乎就要跳起来闯进去,却听一个沉重脚步由远及近缓慢而来,来人是个粗壮和尚,肩上担着两桶水,直着嗓门对屋内道:“如晦师弟,我替你把水挑来了。”

    屋内传来低低的回应声道:“多谢师兄。”

    壮和尚哈哈一笑:“自家师兄弟何必言谢,”他手脚麻利地把水倒入屋前缸中,口中道,“对了,今天寺里来了位了不起的客人,说是你的故人,你怎么不去相见?”

    屋内静了静,才听里间的人道:“我在尘世中早没有什么故人,那位客人大约是认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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