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回到大名府,思前想后,又命人将参加过杀风口一役的一些人找来,从他们嘴中详细了解了杀风口一役的详细情况,确定了那郑临风的确有杀死李纲的动机。

    就这样,在四个州县的诱惑,尤其是其本身也极想致李纲于死地的情况下,耿南仲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借郑临风之手杀掉李纲,永绝后患!

    第二日耿南仲即宣布,李纲虽然犯得是重罪,但其身份特殊,自己虽是钦差却也没有权力审判他,而且自己还要在大名府待很长一段时间,再让他继续留在大名府深受牢狱之灾也多有不妥,所以自己决定即刻派人押解李纲回京,交由圣上裁决。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连姚古听了都是心中暗喜,所有人都已看出耿南仲与李纲十分不对路,让李纲继续留在大名府的话肯定还会受到耿南仲的折磨,若等到日后耿南仲亲自带他回京,一路上少不了又是一番折磨不说,还难保耿南仲会当面对皇帝再进什么谗言,影响了皇帝的判断,所以与其让李纲继续暗无天日的留在大名府受罪,真倒不如让他早日离开大名府,早日脱离耿南仲的掌控,也方便朝中的有识之士想办法解救他,为他洗脱罪名。

    姚古当即去牢中向李纲报喜,并说自己已经派人去东京报信,准备联络朝中的许多大臣一起救他,却没想到李纲听罢沉默片刻,然后只是勉强对着姚古一笑,感谢了姚古对他的关照。

    姚古哈哈一笑道,“李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于私,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得,自当竭尽所能报答你的恩情,于公,就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我姚古也知道你李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要想尽办法为大宋救下一个忠臣!”

    李纲听了眼珠竟有些泛红,他将双手从牢栏内伸了出来,姚古赶忙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双手,竟发现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

    “姚兄,您大我足足二十岁,请容许我叫您一声姚兄!”李纲动情道,

    “李老弟,我早就想叫你一声李老弟了!”姚古激动的说道,也是动了感情,

    “姚兄,小弟能在……结交您,真是三生有幸!只恨……!若……!”泪珠在李纲的眼中打转,平日里沉稳干练的他竟也难得的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连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姚古听出了李纲话中的悲观之气,连忙劝道,“李老弟这是哪里的话,你且放心,有我和朝中诸位大人在,你绝对没事!实在不行我还会以死上谏,说什么也要……。”

    “不可!”李纲摇摇头,更加用力的握紧姚古的手说道,“请姚兄答应我一件事。”

    “李老弟请说。”

    “请姚兄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我那晚的话,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对我的承诺,就算是……,你若不答应我,我现在就碰死在你的面前!”李纲突然松开姚古的手,退后一步远离牢栏,然后对着墙壁做出了一个要用头去撞的姿势沉声道,

    姚古大惊,赶忙道,“好好,李老弟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正在此时,一名姚古的亲卫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对姚古说道,“将军,负责押……带李大人回京的人就快到了。”

    姚古一惊道,“这么快?”

    李纲听了这话,对着姚古抱拳一笑,笑得是那样的洒脱,似是放下了一切的重担,“姚兄,你我便在此别过吧,若有来日,咱们兄弟再共饮一杯!”

    姚古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李纲一眼,朝着李纲用力的一抱拳,然后转身往外走去,他还没走到牢门口却又听到李纲的声音响起,“姚兄,我的家人,请代为照顾一二。”

    姚古心中无奈的一叹,实在不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纲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悲观,却也只能转过头安慰的说道,“李老弟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对待他们,等你洗脱罪名出狱之后,还你白白胖胖的一家人!”

    李纲哈哈一笑,连道多谢,还真别说,经此一句话,刚刚还充斥在牢房内的沉重气氛瞬间为之一解,

    姚古也一笑,这才终于走了出去,却没有接着离开,而是站在牢门口似乎是等着什么,过了没一会,就见一队约四五十人的军士正赶着由两匹马所拉的囚车往这边来,姚古见状随即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这些军士一看到姚古都是一惊,立刻在一人的带领下朝着姚古集体行军礼,

    “你们是谁的部下?”姚古问道,“来牢房做什么?”

    一名身穿军官校服的人立刻恭敬的答道,“末将等是京师第八将王麟大人的部下,此奉钦差大人耿大人之命押解李纲进京。”

    姚古点点头,原来是京师禁军的人,又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连忙恭敬的点头道,“末将知道。”.

    “你们知不知道里面关着的又是谁?”

    “这……末将也知道。”

    “很好,别的我不多说,但有一点你们要记住,李大人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刘大人说了不算,耿大人说了也不算,只有皇上说了才算,在没有皇上下旨之前,李大人仍旧是李大人,仍是前线大军的监军大人,假若皇上认为李大人是无罪的,李大人仍会回来,到时候连我也要听他的,这里面的分寸,不用我多说了吧。”

    众军士心中都是一惊,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姚古话里的意思,那军官赶忙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心里有数,这一路末将只管把李大人平安护送到东京,别的不会多管,更不会让李大人吃半点苦头。”

    姚古笑了笑,点点头,又围着牢车转了两圈,说了几句诸如“这天已经越来越凉了,牢车透风撒气的肯定会冷,要是能挂个布挡挡风说不定就好多了。”,又诸如“牢车的底板怎么这么硬,扑个棉被应该会舒服不少。”之类的话,这才扬长而去。

    众军士面面相觑,那军官还能怎么办,顶头上司都暗示到这份上了,得,军官一面继续去提李纲出牢,一面派人赶紧去城中准备物件,待远离了大名府就赶紧给李纲把牢车再归置一下,省的得罪了这位很可能会东山再起的大人物。

    李纲坐着囚车出了大名府后不久,就被众军士不由分说的把囚车来了个大变样,虽仍旧不是很舒服,却已比曾经的冰凉透气要好上许多,别的不说,就这围着囚笼挂起来的一圈布就是极为难得的,这圈布一挂,不但挡风,更相当于一块遮羞布,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维护了李纲的尊严,

    李纲知道这肯定是姚古的安排,心中对姚古更是感激,而眼看着众军士对自己自始至终都极为的尊敬,一点也不像是掩饰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李纲却又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暗道自己莫非是猜错了?难道那耿南仲这样安排真的只是想把自己送去东京受审?

    原来以李纲之才智,他一听耿南仲的安排就觉察出了异常,以耿南仲那日在牢房单独面对自己时所表现的猖狂与得意,李纲压根就不信耿南仲会如此“好心”的要把自己先于他之前送到东京,他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耿南仲是想借机加害自己,但即便如此,李纲还是不得不踏上此行,因为他已身不由己,耿南仲若真想害他,他根本无从防备,相反,若是极力反抗,他担心会牵连到自己的家人以及姚古,尤其是姚古,姚古万一得知真情恼羞成怒或者彻底对大宋寒了心,那对大宋来说将是灾难性的!

    所以,李纲明知此行会是死路,也要义无反顾的勇敢踏上去,准备以最骄傲的方式直面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灾难!

    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他有些困惑,李纲想了想,遂决定继续静观其变,

    且说他们又行了两天的路,已经距离大名府很远,一切仍旧十分正常,并无丝毫异样,李纲更加疑惑,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场突然发生的事就此彻底改变了李纲的命运!

    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山路上,阳光明媚而温暖,是一个寒冬来临之前难得的好天气,李纲半坐在囚车中,依靠在棉被上,正在看着一本《左传》,

    突然,伴随着几声某种东西破空而来所发出的嗖嗖的声音,几声沉闷的闷哼声从囚车旁几乎同时响起,李纲心中猛地一惊,这段时间在战场的经历让他一下子就听出刚刚那是射箭的声音,几乎在一瞬之间,慌乱的叫声、刀剑相碰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囚车外不停的响起,数道血水甚至还溅到了车布上,

    李纲轻轻一叹,苦笑一声,暗道原来那姓耿的是这么安排的,让人在路上装强盗劫杀自己,果然是好安排,一了百了,就算事后有人怀疑他也不会有什么证据。

    李纲并没有去掀布看看外面的情形,他只是轻轻的合上了书,甚至还习惯性的在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夹上了一片树叶已作记号,然后把书放在一边,心中默默对家人、朋友还有自己的战友们道了一声别,便整了整衣冠,从容的面朝囚牢口,等待着最终命运的降临。

    不一会,外面的打斗声与惨叫声都归于了平静,然后囚车的门被打来了,一只还沾着血迹的大手伸了进来,抓住布往边上一送,露出了一张英俊年轻的面容,

    李纲心中暗道,此人如此英雄相貌,却跟了耿南仲那奸贼,真是可惜了,

    “来了,”李纲淡淡道,就像是在跟一个等待多时的老友打招呼,

    “李大人。”那年轻人不由一愣,随即点点头笑着叫道,

    李纲也点点头,把眼微微一必,淡淡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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