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浅浮涂绘,横眉瞪目,不怒而威。台上正演着一出南戏《琵琶记》,小生紧做慢唱,伴乐悠扬流长,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台下自前而后分主、次、偏三席,那位居当中一身华服的正是停留临安的宣德皇太孙,两旁分座临安府尹李强与当地达官显贵,后坐乃本次庙会各大商铺行会出资地主,日头正偏当空,虽有华顶遮阳,婢女打扇,众人莫不感热浪滚滚袭来,昏昏欲睡。身为杜家酒行当家身份落座后家,杜子盼饶有兴趣地观赏台上书生夫妻书馆相会、你情我侬。台上小生旦角将蔡书生同五娘一对原配夫妻一别三年重逢之喜表现的淋漓尽致,杜子盼不由得心中感慨,暗暗称好。看至动情处,她玉颈倾斜,一双含情之眸向身边望去,这一瞥只心下一动,差点没气翻过眼去。只见一旁红木檀座上那胡当归双手抱胸,垂颈闭目,一头青丝扎起马尾披落于肩,随着头颈一点一抬滑下襟领。如此良辰美景虚度,竟然已是梦会周公。杜子盼玉齿轻咬下唇,忽然灿然一笑,她伸出玉手捏起桌上一颗盐浸胡豆,微微探过身去,左手扯起胡当归的衣襟,右手在那拉开的衣领上方一松手,冰凉的胡豆瞬间没进衣间。

    “啊!”胡当归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见到众人无不转头回望,面露不悦之色。她扯出一个苦笑示意无事,待众人回头后,皱着眉头,一双手从胸口直摸下腹,在那束裙腰际探到一突起凉腻之物。左右望之,见无人注意,略施法术,却见摊入掌心一颗沾满盐水的胡豆。疑惑的目光向杜子盼瞅去,只见对方嘴角略扬,一双棕色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台上戏曲。再看台上,却是书生夫妻互相抱头诉说别来之苦,何来一方笑意。

    “好你个小狐狸精,竟然戏弄本老狐狸假寐!”隔着台几将身子斜了过去,胡当归咬牙切齿地在杜子盼耳边轻唬。

    “还假寐,口水都在那裙子上落满一滩,再不唤醒你,这蔡书生都和娘子回家亲热去了,枉费皇太孙一番良苦用心同邀观戏却见这姑娘‘只顾周公梦里游,不理本王一条龙’,若是龙颜一怒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杜子盼以袖掩口,悄悄地回答。

    “陪一干老头子看戏品茶,不如逛那庙会,还有诸多玩意。”

    “这出戏一时半会还落不得幕,时候尚早呢。”

    “看我的。”胡当归抬头望天,她将台几上裹着豆干的荷叶抽了出来,口中默念字决,随即极其迅捷地往空中一弹,只见空中无端端飘来一片乌云蔽日,平地卷起猛风打转,呼啸着卷起地上砂石落叶往戏台这边袭来,风沙迷人眼,伴有雷声动,在座女眷纷纷由了奴婢领身离席。约莫过了有半柱香时辰方才停止,众人返座,见那原先位前,却生生少了两人。

    庙会隆盛,河坊街西,只闻一声“城隍老爷巡街”的吆喝声起,四名身穿短装的粗壮大汉着力抬起了街心的木扎大轿,轿中端正摆坐着仿城隍庙中清官周新泥塑,其貌严肃,仿佛要替天下苍生祈求上天佑端。前方开路的两名大汉抬着半人高的大锣,一名持棍者边走边按着节拍敲打,锣声震天响,满街皆注目。随行的几名瘦高戏子身着绣有“福、禄、寿、喜”四名守护神的戏服,边行边往路边人群童子分发着金橘、蚕豆、红枣、年糕。队伍后方是几十只红绸裹着的竹马,身缠同样红绸的骑手揽着真马大小的竹马,看来倒也显得十分威武。再后是身着戏装的舞者高跷,一路表演拿手绝活,甚是好看。人群拥挤,摩肩接踵。那队伍经过处,便是挤的水泄不通,一名看客脚步踉跄,猛然往后倒去。脚未着地,忽来一阵借力之风,将他推了回去。回头望之,仅余街角一青一白两道影子,翩然离开。

    “自幼便为家业忙碌,倒是甚少有这般悠闲逛庙会的时候。”杜子盼身着白衣摺裙,云鬓微斜,轻声感慨。她抬起头,眯着眼望向身旁紧贴的胡当归,那人为避着闲杂人等,略施小计换着一身青衣长衫,腰配白玉,头顶青丝藏在一方四方平定巾下,脚踩厚底长靴,唇红齿白,细眉挺鼻,看上去好一副殷实人家书生模样。街道两旁小贩大声吆喝着炸麻花、热馄饨,却毫无影响到两人之间眉眼交流,两双雪白如葱的手自戏台出逃便紧紧握在一起,未曾分开过。

    “来日方长,若是想玩,之后再陪你出来即是。”胡当归笑了笑,一双媚眼闪动着灿烂的笑容,她玉臂一指前方,“可去断桥一游。”

    杜子盼柳眉一蹙,复又平缓:“当年那许仙与白娘子断桥初会,同舟归城,借伞定情,共相长伴,却不想却最终缘断于此。断桥未断人肠断,此生再无人相伴,西湖山水如依旧,只是当时心伤透。避不了这人妖殊途,落不定这艰难厮守。”

    “白娘子虽是一界千年蛇妖,却是善良真诚,从未害人,纵使曾许仙这凡夫俗子的胆怯猜疑负了她,最后终是大彻大悟,玉皇大帝降了文曲星投胎为他们之子,总也是皆大欢喜,佛缘善终。”胡当归拉着她的手,移步断桥之上,北眺孤山,南望葛岭,湖面潋滟之熹微,如沐晨光落树荫,远山迷蒙,近景素装,两边堤岸,桃红柳绿,站在那断桥上,犹如身陷仙境一般。两人静静站着,双手十指紧扣,未再多说话,任那时光流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难得的安祥惬意。忽然,天色微霪,平静的湖面荡起几分涟漪,不多时,满湖圈痕连着水印,一层层漾了开来。几滴水珠落在面上,胡当归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密集,似有暴雨将至。

    “后生哥,落雨了,来我这避避雨,莫要你家小娘子着了凉。”两人同时面上一红,回头望去,只见堤边一名老艄公撑着连篷小舟停于岸边台阶之处,笑吟吟地向着她们喊道。

    胡当归牵着杜子盼一路小跑下来岸边,她抬头望着附近一坐小亭,心头一动,自怀里摸出一绽白银交于老艄公,自己连同杜子盼一猫身钻进小舟,往那湖心自由漂去。

    “这方寸之地竟然烫着壶酒,还有碟五香豆,甚好甚好。”胡当归盘腿而坐,搓搓手,一张俏面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她伸手捞酒,却见杜子盼一把夺过壶柄,施施然靠在篷壁上,将酒壶藏于身后,她将双腿蜷起,眯起双眸,恶声恶气地沉声道:“想喝酒,来,给大爷跳个舞。”

    胡当归一愣,垂首埋头,双手搓着衣角作扭捏状:“大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

    “哼,谁要你的身。”杜子盼将酒壶从身后拿了出来,见到胡当归媚眼一亮,这手生生在她鼻下划了半个圈,仰天侧颈,壶口对嘴,却是将那满满一壶陈酿灌进了自己腹中。放下酒壶,看那胡当归一脸愕然,柳眉轻抬,笑得半趴了下来。

    “可怜了豆兄,让你们独自落难。”胡当归捧着满碟五香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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