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环视,乃身处崖顶一天然平台,狭缝崎岖,怪石嶙峋。一方横则巨石半悬突兀,却有后方生出两块高大石头交错横生,若是远看,犹如凤凰展翅,想来便是山名由来。目光所及中间巨石上隐隐扔着件黑杂物事,细细一看,竟是两具尚带着模糊血肉的幼童骨骼。风吹起血腥刮过嘴边,仿佛要卷起眼前地上那滩肉沫血迹,粘连着,向自己扑面而来。胡苏木终究胆一寒,心怯举首,那夜黑如幕,点月明星稀,一只庞大的黑影怪物居高临下,两只长翅扑棱带风,双目凶暴金光,冷冷注视着爪下猎物。

    “红花姐、当归姐,苏叶……救命啊!”胡苏木欲哭无泪。

    阴曹地府,往生殿内。长明灯亮,时而动摇。

    大堂正中,烟雾缭绕。香桌木凳,鼎立高空。落座数人,几殿阎王是也。

    阎罗王以肘抵住红木方桌一角,手中折扇刷一下摊开,表情凝重地盯着正对面的一殿主人蒋阎王。对方正不由自主地抖着腿,颤颤悠悠把手伸向眼前桌上那攸关抉择的最后事物。蒋阎王身后站着一贯来稳重如山的十殿之主薛阎王,而此时他却也是背手而立,引颈翘首,眉头紧皱,似是不看好蒋阎王出手。阎罗王身旁一左一右直挺挺立着黑白无常二鬼。左侧白无常手捧长笏,冷冷地望着满头大汗的蒋阎王。右侧黑无常口吐长舌,面无表情,却是聚精会神盯着红木方桌。

    那桌上狼籍一片,蒋阎王抖索着伸手摸去,桌上并排叠着两块玉石光泽般的象牙物事。他闭一闭眼,将上面那块轻轻取过,捏在手心,猛地往桌上一拍。待睁开双目,见到众人面色大变,他低头一看,豹眼圆瞪,狮鼻呼哧,黑红面上络腮长须狂抖。

    “杠……杠……”他一把抓过方才桌上垫底的那块,如同刚才那块一样猛地翻了开来,重重扣在桌上,“杠上开花!”

    他跳起身来,正自顾欢呼,身后薛阎王已是长吁短叹,摇头无奈。

    “蒋大人手气好生灵光,既然赢了,这副重担该由方才输了的薛大人接下了。”白无常语声尖锐,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慢着。”阎罗王忽然嘴角一抽,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将扇身合拢,往桌上猛地一拍。他身前桌面上立着的长条骨牌一顺溜倒下,牌面净筒。施施然取过方才蒋阎王拿捏的那张一筒,放在自己牌前,从一至九皆筒子,四番四倒并对子,十四张牌,赫然同一花色。

    “抢杠和,清一色,六番牌,蒋大人承让,承让。”阎罗王欠身抱一抱拳。

    蒋阎王一愣,颓然瘫在高背凳上。

    “不过三年时间,忙会也就过去了。”黑无常难得开口安慰。

    “忙着将沙场上有名谓或无辜的孤魂野魄抓回来,核对该死的枉死的,查前生明后世,又得经年劳作不得休息,任谁人都会抓狂的。”薛阎王小声地咳嗽了声。

    “莫非薛大人有意帮助蒋大人共担此回重任?”阎罗王挑眉望去,满意地见到对方识相地闭了口。

    “每回人间皇帝老儿孩儿一起乱斗念头,咱这阴曹地府就忙个不停。哪次不是查了这个漏了那个,忙死忙活还得出错。况且,连着几次轮值皆是我,定是不行,我待找阴帝问个明白!”蒋阎王犹自垂死挣扎。

    阎罗王将扇子一抖,悠悠道:“这会阴帝大人不在地府,任何问题,不才全权负责。”

    “阴帝又外出?仙界?人间?”蒋阎王抱怨道,“该不是又被那九尾大仙拖了去料理这个料理那个,这地府之事大大小小,重担全压在咱兄弟身上,也不见上头给打个赏。”

    “咳咳。”阎罗王折扇轻摇,“此九尾倒非彼九尾,不过倒也是狐仙不假。”

    “哦,是那位。”方才站在蒋阎王身后的薛阎王悄悄近前一步,小声问道,“镇妖的封神台琉璃塔崩了,那闯祸的狐仙大人反被封了仙,玉帝可不是老糊涂了吧。”

    阎罗王笑而不答,他望了望桌面一片凌乱杂牌。片刻,悠悠道:“这天庭不按常理出牌,又怎知那牌底。”

    “关了几千年的妖怪一股脑儿涌下界,不是祸害人间,给地府添事么?”薛阎王好奇问道。

    “薛大人一定没有注意。”阎罗王缓缓道来,“生死簿上,仅非战事所祸之游魂,去年枉死四百一十九人,当年至今已达七千六百九十五人,若说人间既有修行成怪之妖孽作祟,却不尽然。”

    “难道……”薛阎王张了张嘴,却忽然皱眉,“大人的意思是,妖孽非人间本土修炼,莫非……是来自天庭不成!”

    “嘘……”阎罗王将扇子一收,像是自言自语,“这封神台塔破妖出,女娲娘娘身为妖皇之首,自然得下界收妖。借这名堂碰上天庭私逃的,还能名正言顺借收妖之名让其安全返了仙界。而那西王母独守空闺,对玉帝来说又何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叹,可叹。”

    “八百年前,如来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入人间传道,降了齐天大圣美猴王西天取经,那一路妖孽扰乱,却是半成自天庭落凡。仙界对那些个灵兽异神管教不严,一味包庇,何时是个尽头。”薛阎王摇头叹息。

    “自是如此,地府近年,想来不得安宁啊。”往生殿内,皆闻长叹。

    往昔竹马青梅时

    夜深人静,满街寂然。

    清冷寻常百姓家,惟独大院灯盏亮。

    杜子盼静静地坐在红木高凳上,以手扶额,肘撑桌面。宽大的水袖随着手臂的动作滑落下来,摊在臂间。夜凉沉思,竟是冷暖不觉。

    “短檠二尺便且光,长檠高张照珠翠。”富贵人家多用长灯高座以示尊贵,眼前桌上却随意摆着只矮脚灯壶。那青铜壶身磨得发亮,却是一只不犬不狼之兽形灯盏。长耳双背顶腰,擦合处相交成盖,覆压圆柱盛油碗顶背脊,兽爪前伸绻拳,长尾上扬抵碗缘。远远看来,倒像只四足妖兽背着物事奔波逃窜。

    与其说像只鼠辈偷去满壶油吃,倒不如说是只狐狸抗着酒壶一步三摇。

    杜子盼出神地望着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唇角微微扬起。枯黄的灯光映在她苍白的面上,倒是带来一分温暖之意。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薄唇微动,眼神迷离,却是不知觉念叨着,“老狐狸,笨又懒,好酒吃,未回来……”

    忽然心头一动,于是柳眉轻蹙。

    “跑远了不愿回来,何须为她牵肠挂肚。”恨恨地嗔道,左手却不由自主伸了过去,将那兽形油灯捧在手心,细细摩挲。

    右手尾指抚了抚半耷的眼皮,只一闭目,倦意便如那夏末钱塘潮水翻江倒海袭来。自酒坊回来后因了杜天冬之事,强撑着精神稳定大局,遣了杜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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