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地看着严争鸣,深山中不知岁月流逝与人事变迁,百年匆匆如弹指,当年韩木椿半人不鬼,哪怕手握掌门印,也难以压制整座扶摇山,只好定下不让弟子去后山的规矩,乃至于天妖降世,还是北冥君逡巡不去的魂魄出面摆平。

    如今,她不过一次漫长的闭关,人间竟已经换了日月。

    眼前人倨傲矜持,通身一代宗师的气派,再不是当年被她呼来喝去的小孩子了,紫鹏真人终于只是低头敛衽,轻声道:“多谢掌门。”

    说完,她身形缓缓地没入寒潭中。

    这么一搅合,程潜短暂地忘了方才的怒火,问道:“封山吗?”

    严争鸣:“简单设个禁制就行了,我最近又不打算出门,谁还敢越过山穴造次不成?”

    听了这好大的口气,程潜终于想起他们还在对峙冷战,当即一翻眼皮,尖酸的刺道:“可不是么,掌门师兄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严争鸣顿时发现自己忘形了,满心诚惶诚恐,嘴上还要人模狗样地找补道:“不……不对,扶摇山现在风雨飘摇,不太平得很,上一次妖谷大劫可是花去了师祖一魂呢,你怎能在这节骨眼上弃门派于不顾!”

    程潜木然地看着他,转身走了。

    严争鸣一路屁颠屁颠地追了过去:“回清安居吗?这就对了,师兄还给你温着一碗梅子茶呢……以后有话好好说,啧,真是宠坏了……小潜,你给我走慢点!”

    李筠:“……”

    他腹诽了几句,转头一看水坑,见她还呆呆地盯着后山寒潭,便招呼道:“小师妹,还看什么呢,走了。”

    水坑眉头微皱,一脸郑重,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策。

    李筠脚步一顿:“怎么了?”

    水坑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二师兄,我想去群妖谷。”

    李筠一呆,仙鹤也抬起头来。

    水坑道:“我是继承了妖丹的大妖,为什么妖谷大乱的时候要在外面冷眼旁观?我们妖族有很多很好的族人,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活该被那些争来争去的大妖连累吗?还有那些满嘴上天注定的乌龟老王八,动不动就说谁是丧门星……我才不是丧门星,我打算让他们好好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好像着了火一样,李筠一时无言以对。

    三天以后,整个扶摇派都聚到了后山,水坑被塞得满手都是各种用法不明的符咒,每个拿出去都能被炒成天价,严争鸣一边替她整理,一边骂道:“我看你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人不当,要去当鸟头头……在外面被打哭了,不许回来告状!”

    水坑怒道:“我是要成为妖王的大妖怪!”

    李筠叹道:“狗屁的大妖怪,你从小就没离开过我眼皮底下……唉,多长几个心眼,在妖谷里不行就报你大师兄的名号,妖谷的人等闲不敢得罪剑修……”

    程潜眉头一直没有打开过,此时截口打断李筠的絮叨:“要不还是我陪你去一趟吧。”

    水坑还没来得及抗议,严争鸣已经一嗓子怪叫出来:“什么?不行!”

    片刻后,他想了想,又让步道:“你去我也去!”

    水坑:“……”

    眼看着她此行又要变成拖家带口一日游,远处突然飞来一只巨大的鬼面雕,它通体漆黑,不可一世地呼啸而来,在山巅盘旋了片刻落了下来,这大禽有些忌惮地看了严争鸣等人一眼,落在寒潭另一侧,周身森然魔气将寒潭水都搅合得不安起来。

    只见那鬼面雕长啸一声,忽然用韩渊的声音口吐人言道:“听说群妖谷又不安分?这鬼面雕借给你了,要是你这废物收拾不了那些孽畜,就死在那边不必回来了!”

    鬼面雕带完主人的话,恢复了鸟声,尖鸣着飞起,倨傲地落到水坑身边,纡尊降贵地低下头,勉强让她摸一下自己尊贵的头。

    水坑……韩潭的后背张开巨大的双翼,漫天彤云一样隐隐闪着炽烈的火光,就这样,她带着鬼面雕和三位师兄各种各样防身的符咒踏入了妖谷。

    “我去征战天下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带起了漫天的萧萧之风,像个稚拙的王者。

    “天下个屁,不就一个山旮旯么。”掌门师兄道,“逢年过节滚回来,别野在外面不着家,听见没有?不然打断你的鸟腿!”

    水坑脚下一踉跄,扎着毛一头栽进了寒潭里。

    ……这征战天下的行程,起步于一个狼狈的狗啃泥。

    第112章 番外三

    童如一辈子收过两个徒弟,一个蒋鹏,一个韩木椿。

    蒋鹏是带艺从师,本不是他门下弟子,受一位仙逝老友所托代为照看,蒋鹏不愿意丢开自己本来的师父,便只在他门下做挂名弟子,一年倒有半年多在外游历,他资质平平,为人略嫌老实木讷,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也不大会防人,对童如尊敬有余,并不十分亲近。

    比起这位挂名师兄,正牌徒弟韩木椿就浓墨重彩太多了。

    童如有时候会想,如果韩木椿这辈子命数平和一些,少年时代少些坎坷,没有机缘巧合地拜在他门下,说不定能在凡间出将入相,至少也能成为一代鸿儒,这想法纵然有童如高看自己宝贝徒弟一眼的缘故,却也并非无中生有。

    韩木椿虚岁十二,当年秋闱桂榜提名,中了解元,也算是轰动一时,上抵圣听。

    次年本应入京会试,恰逢其父病重不治。他母亲难产早逝,自小同父亲相依为命,亲情笃厚,便也无心再考,带着几个家人奔丧回家,途中好死不死,遇上了流寇作乱,家人都死于贼人刀口下,韩木椿命悬一线的时候,正好被采药路过的童如救下。

    老百姓们过去有种说法,说有一种人,太过聪明伶俐,是人精,人间留不住,必然早早从哪来回哪去——韩木椿可能生来就是个夭折的命,被童如顺手救下,好像只是走了个小小的岔路,百年后,依然回到他自己薄命的正轨。

    韩木椿十三四岁的时候被他带回扶摇山,拜入童如门下以后,自此见识了修士与凡人的不同,便绝了功名之心,一个孩子,多年寒窗苦读,说弃就弃,连童如也忍不住问过他。

    韩木椿把不知堂外的花养得膀大腰圆,当时一边挽着裤腿浇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修士与凡人只能选一个当,哪能两边都占着?”

    童如问道:“有何不可?”

    韩木椿道:“凡人和修士天差地别,若神通广大的修士们都搀和到凡间事里,凡人岂不如蝼蚁,人间岂不要大乱?凡人们乱了对修士们有什么好处,修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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