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判断出他是京中派来调查弊案的密探后,这位正与官府对着干的缙云庄二当家便化干戈为玉帛,不仅将自个儿汇总的情报主动提供给柳行雁,还助他深入民间采集证词搜罗罪证,于调查过程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柳行雁对他的观感虽因上官鎏之事而十分复杂,却仍有感于此,在揭发西南道弊案时将杨言辉的“功劳”一并报了上,让少年功过相抵,摘去了“蔑视朝廷、纠众为乱”的罪名。

    后吴树和一帮西南道官员倒台,缙云庄声望一时如日中天,主事的上官鎏又让邵璿使计调走,庄中某些野心勃勃之人便趁机夺了权,仗着缙云庄的势力和威名开始作威作福,摇身变成了百姓和官府俱欲除之而后快的匪类。好在杨言辉见势不可挽早早脱了身,这才全了清名,没让柳行雁的一番苦心付诸流水。

    两人毕竟是萍水相逢,柳行雁的心思又全挂在邵璿身上,缙云庄之事后便没再见过少年、亦不曾留意他的动向──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他甚至没怎么想起过对方;不想双方却在今夜遇了上。

    看着少年同他相对入座,迎着那双直勾勾盯着自个儿的明亮杏眸,明明是柳行雁主动现身并要求对方随行的,此刻却反倒不知从何启口了。

    ──回想起来,他执意与杨言辉相谈的初衷,是不想少年走岔了路、仗着一腔热血和一个“义”字行偷鸡摸狗之事。只是事态与他所想略有不同,他的心思也因而放到了“那名盐商是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上,故虽执拗地将少年“请”了过来,却临到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多管闲事的立场。

    许是由他的沉默猜出了什么,少年唇角微勾、主动开了口:

    “好久不见──本还想着该如何与柳大哥碰头呢!不想今晚便在陈昌富府外遇了上。看来咱们不光英雄所见略同,还十分有缘吶。”

    “……你早知我要来江南?”

    杨言辉口中的“陈昌富”便是那名后院起火的盐商。听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扬州,又想起离京前主子那意有所指的一句,柳行雁心下一凛,脱口的声调随之带上了几分艰涩和不豫。

    察觉这点,少年微微怔了下,随即眼帘微垂、一声叹息。

    “原来柳大哥不清楚么?”

    他道,“我如今同你一般,都是陛下钦命的观风史,奉旨到江南追查武忠陵一党的余孽……换言之,你我不仅是同僚,更是此次查案的搭档。”

    说着,担心空口白话无法取信于人,他还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囊、搁在案上推到了对方面前。

    柳行雁虽觉难以置信,却还是取过锦囊,皱着眉头将之打了开。

    锦囊里搁着一枚拇指大的方形印信,印石以墨色为底、衬以一道道白色与砂金色相间的波纹,隐有风云涌动之相;印面则以阴文刻了“观风之印”四字。熟悉的形制、字体让柳行雁瞧得一僵,足足停滞了两三息,才同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取出了离京前主子交付给他的身分印信。

    那同样是一枚拇指大的方形印章,和杨言辉的那块儿不仅形状、大小、印文全无二致,连印身上的花纹都能拼成一幅,显是由同一块石料分作两半打磨而成。

    若说柳行雁此前对少年的说词尚有七、八分怀疑,那么见着印信之后,诸般怀疑便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眉间的纹路因而又更深了几分──可刻入骨里的、对主子的忠诚与顺从还是胜了一筹,让他强压下了心底的滔天波澜,将属于杨言辉的那枚印信装回锦囊、还给了对方。

    知道自己算是过了关,少年收回锦囊、苦笑微勾:

    “印石能拼作一块儿的事儿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想来陛下事前未曾说明,也是肯定你我能藉此物确认身分之故。”

    柳行雁却没有接这个话茬。

    ──接不接受是一回事;甘不甘愿又是另一回事。主子之所以未在他离京前告知此事,肯定也是清楚他宁可独行、也不愿和上官鎏的义弟搭档查案的缘故。可如今事实已成,他无法抗旨,只能不去探究、深想,只将心思放在公务上头。

    “主子……陛下只暗示我往江南一行,并未给出明确的目标和理由。今夜会与你碰上,是让房顶上的动静惊着,这才尾随前往一探。”

    “唔,所以柳大哥事前不知是我?”

    “刚追上时不知。”

    “那咱们真真是十分有缘了──若不是我碰巧路过了柳大哥房顶,你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上。”

    杨言辉笑道,一双杏眸微微弯起,带着几分让柳行雁难以适应的阳光灿烂,“不过殊途同归,柳大哥既已来到扬州,查到陈昌富身上也是迟早的事。就算没今夜这一出,指不定你我也会像在成都时一般、于潜入搜查时遇上对方。”

    柳行雁对此不置可否,只淡淡道:

    “你直接说案子吧。”

    “……嗯。”

    见他不愿多谈,少年神情隐隐有些失落,却还是收敛心神,同“搭档”交代起自个儿对案情的了解。

    “事情还要从去岁的靖国公武忠陵一案说起。”

    他说,“武忠陵伏法、其党羽也尽数下狱后,陛下便将此案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循武忠陵的金钱流向一路追到扬州,查出他身后的钱袋子乃一扬州富商,却始终没能厘清对方的身分。直到扬州富商靳云飞的一名侍妾偷了账册出首指证,才使案情水落石出。”

    “你认为靳云飞是被栽赃的?”

    杨言辉虽只开了个头,可敏锐如柳行雁,又岂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

    果不其然,他一问方脱口,少年便一脸“不愧是柳大哥”地点了点头。

    “靳云飞入狱不久便上吊自尽了,死前还留了封自白的血书,言明此事是他一人所为,家人于此一无所知,希望查案官员放他们一马。扬州知府陆逢有感于此,便只判了抄没家产,并未牵连其亲族。”

    说着,有些口干的少年一声告罪、自个儿倒了杯茶润了润喉,才又接着道:

    “靳云飞商誉素来清正,抄没归公的资产虽然数额惊人,以一个‘勾结官员欺行霸市’的‘奸商’来说,却又太少了些。对此,扬州府方面给出的解释是‘武忠陵需索无度所致’……但我不这么认为。”

    “理由?”

    “唔,大理寺方面之所以肯定他涉案,是因为那本账册确有几分真实性。但靳云飞与武忠陵平素并无牵连,也不曾仗着两人的‘交情’替自己牟利……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他既无所求,与武忠陵更八竿子打不着,又岂有平白拿家资孝敬对方的道理?”

    顿了顿,杨言辉一声叹息:

    “这案子看就知道有问题,陆逢却就这么草草结案,也不知是迫于压力,或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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