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嶙峋的灾民们拳打脚踢,李玄不由火冒三丈,一把夺过那大汉手中的木棒,朝带头的精瘦汉子的腿上扫去。

    精瘦汉子应声倒地,摔了一个狗啃屎,另几名大汉忙一拥而上,将李玄团团围住,李玄大笑道:“这才像样,打他们算什么好汉。”说完手中的木棒像大刀一样翻出了一个花,一劈一挑,一挡一砍,制衡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进攻。

    这时衙门里的捕快们赶了过来,先将摔在地上的精瘦汉子给压制住,然后三对一拿下了另几名。最后捕快头子上前来,对李玄行了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们是京城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几个痞子,您刚从南部回来他们还没听过您的名号呢。”

    李玄收起木棒,对那精瘦汉子冷声喝道:“不是要我告诉我主子,要给我主子点颜色看吗?我告诉你,我主子是当今皇帝,就是他生的我这个小杂种。”

    那精瘦汉子从嘴里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有你这样的东西在,宇晋国迟早要完了!要完了!卖国贼,卖国贼!”

    那精瘦汉子被捕快拖走了几条街,李玄依然能听见他那歇斯底里的嚎叫:“要完了!要完了!”

    李玄松开手,手里的木棒滚落在地上。这一声声高亢的指责,想一个锤子一下下的打击在他的心上。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李修齐从那半截桌子后面出来,走到李玄的身侧。李玄抬眼看他,伸手拉了拉李修齐扯破了的官服,问道:“你伤着了吗?”

    李修齐摇摇头,“殿下呢?”

    “也没有。”李玄答道,然后蹲下身,将那口破了的锅扶正,身后粥铺顶上搭着的布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李玄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难道就真该见死不救吗?”

    李修齐在李玄身侧蹲下,伸手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一一拾起,“殿下您也听见捕快说了,他们本来就是京城里的小痞子,坏事做惯了的,每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看见您开粥铺能白吃白喝,这般的好事儿他却赶不上,心里生气就来找麻烦。”

    “在宫里的时候,我也会听到这样的话,因为我的母后是清州国人,大家就都觉得我以后如果继承了皇位就一定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所以都防着我,千方百计地要我下去。但是我从没想过想着谁,事情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是我们为了保卫南部修建了分水堤坝,造成他们如今的下场,我们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来。难道因为他们不是宇晋国的人,就该死了吗?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李修齐道:“殿下您想想,就只有这么大的一块饼,您分给了清州国的灾民,那宇晋国的百姓就分得少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个年岁家家户户都不好过,谁也不想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您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您就应该清楚这一点,没有人会因为您这样做而称赞您,您甚至不一定会留一个好名声给后人,您还愿意吗?”

    李玄沉默了,他的耳畔一遍一遍的回想着那人尖锐的高喊,要完了要完了。李玄的心里突然胆怯了,他想为这些因他受灾的人民负责,就算他们并不是自己的国民,但如果这样做意味着会对宇晋国百姓造成困扰,那他的一视同仁的初心又何尝不是厚此薄彼呢?他心里的那杆秤早已偏向了清州国,因为他身体里压抑的那半边血液,所有的嘲讽所有的排挤,都在他的心里成了那不知名男童褐色的眼睛,那是他自己的眼睛,一双游离在外终于找到归途的眼睛。

    李玄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口破了的锅。李修齐叹了口气,把那口破了的锅从李玄手里给夺了过去,道:“殿下,这锅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了,明日我再给您买个新的。”

    李玄眨眨眼睛,道:“没用了,再买什么新的都没用了。”

    李修齐轻声道:“殿下今日也累了,您好好想想……”然后起身,吩咐跟来的小厮回府把这个烂摊子给清了。

    小厮忙到府里叫来了几名家仆,利索地把安王府前这片狼藉给清理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有着典型清州国人的特征,一头褐发每根如筷子般粗大,嘴唇上炸开一圈胡须,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像未曾开化的野兽。他在李玄身侧蹲下,伸手捡起洒在地上的柴火,对李玄说道:“小兄弟,你心肠好。其实我们这些人呀,也不想这样……你说我们好手好脚的,也不愿受他人的施舍,要是能有什么活可以干的,就算是掏粪我也愿意。但是……哎……”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玄侧头问道:“但是什么?”

    那人接着说道:“但是没人愿意雇我们这些逃难来的外族之人,毕竟我们在这里没有编户,谁敢雇佣我们?这我们其实也理解,毕竟我们是外来的,难保不会干个两三日就拿着钱跑了。”

    李玄微忖,问道:“你们都想要份活干?”

    那人点点头,道:“是啊,快入冬了,也想能过个好年,希望明年不用这么艰难。”

    李玄抬起头,见在粥铺前排成长队的灾民们都蹲下身帮他打扫着,有人把倒在地上的柱子给扶起来扎入地上,还有人帮着清理散在地面上的柴火,有的柴火烧尽了,成了黑乎乎的碳,小孩子跟着大人举着小撮箕将那炭灰给扫起来。还有人偷偷地将地上沾了灰尘的粥扒进碗里,喂给吓着了的孩子吃。

    这一幕幕让李玄突然想起了他小时候在宫中后山里看到的一株小草,那株草从石头缝里冒出来,长得笔直笔直,似乎在炫耀着自己顽强的生命里。

    李玄看着心里却起了坏心思,他故意挑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那株草上,心想着看你这小样再怎么嚣张。这事儿后来他便忘了,直到很久后他无意间看到那石块下长出一株弯弯曲曲的草来,那草被石块压成一条直线,匍匐在地上,攀着石块千方百计地冒出头来。

    那时李玄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人的自以为是,人的狂妄自大,这一切的膨胀在小小生命的顽强面前变得矫情而可笑。这世上有着千千万万的生命,他们都为自己的生存努力着执着着,而他,有什么资格不屑他们的勇气?

    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李玄的衣摆,李玄低下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只缺了口的空碗,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大哥哥,我们还有粥能喝吗?”

    李玄伸手拍了拍那小女孩的头顶,轻声说道:“今日是没有了,明日你再来,好吗?”小女孩点点头,一双褐色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小小的月牙。

    府里的粮仓要见底了,账房拿着账单对李玄说道:“殿下啊,您再这么下去,府里又要揭不开锅了。您要知道,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在集粮食备着好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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