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了?”

    我数落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您一个大活人许久不见的,我和太太得多着急!”

    “不是这个理,”柳叔苦口婆心,“您是个明礼的孩子,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和老爷待我啥样我自个儿明白,这是恩情,我得报。你说这时候我要跑了,我自己良心也过不去啊。”

    刘国卿见缝插针,说道:“依舸,这话咱慢慢说,让柳叔也歇歇。”又招呼老大夫,“劳驾您来给他看看,刚才他搁车上昏过去了。”

    柳叔缓过劲儿来,紧张道:“大少爷——”

    我抬手止住他神神叨叨的话,坐回原位,手腕搭在脉案上。老大夫的孙子给我们一人倒了杯热水晾着,此时仍有些烫口。我吹吹热气,啜上一嘴,润润干渴的嗓子,方笑道:“都别紧张,也没外人。你们都知道我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来这儿也就是想让老大夫您瞧瞧,是不是我多想了。”

    柳叔睁圆了眼睛,目光在我和刘国卿身上来回巡视。老大夫的孙子年纪尚小,转不过弯儿来,经过几句提点,才糊里吧涂地随他爷爷学诊。

    难得现场教习,我便默许了,由着小崽子好奇的嘴脸在我腹部肆虐。老大夫冰凉的手指搭上来,寒得我一哆嗦。他的山羊胡又长了些许,偶尔刮上皮肉,硬翘翘的,剌得慌。

    我微微侧低着脸,不大好意思去瞧刘国卿,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又微微恍惚,只顾盯着老大夫干瘪的手指,心里循序地忐忑起来。

    思绪正随处飘荡,忽然听老大夫道:“诶呦呵,时间可不短了,怎么才过来,就没反应?”

    我定定神,一五一十地答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将近四个月了,身量也不显,诶呀,这可难办。”

    后背一暖,刘国卿围了过来。我故作骄矜地给他个余光,却见他眼睛弯得跟翻船了似的,喜笑颜开道:“你……你们说的,是……是那啥不?”

    我白愣他一眼,小声骂了句“傻逼”。老大夫好笑道:“嗯,是那啥。”

    “你甭理他,”我对老大夫道,“接着说,什么难办?”

    老大夫正色道:“您底子虚,肺气尤其弱,又有心悸的毛病,本身就该好好调养,但是忌大补。可这胎又缺营养,需要进补,否则胎气微弱,容易形成死胎……”

    刘国卿大惊小怪道:“补也不是,不补也不是,那您说咋整?”

    “咋整,那也得补,悠着点儿补,”说着,老大夫犯起了为难,“可是药材不好找,有几味也不是普通草药。”

    “……要么算了,顺其自然吧,”我收回手腕,疲惫道,“这时候上哪去找药。”

    刘国卿道:“你别操心,我去找罗大公子,保准能行!”

    “他家专给军队供货了,你忘了?”

    “指头缝里总得漏出来点儿,咱捡个剩落儿,不会有事儿的。”

    “有事儿就晚了,”我揉揉额角,不想在他人面前与刘国卿理论,便说道,“散了吧,我累了,都去睡一睡,醒了再合计。”

    天色已透亮,浅得像哭号了一宿的洋女人的眼珠。雨已经停了,只有屋角向下滴落的雨水淅淅沥沥。我和刘国卿得了一间紧里头的卧房,空间也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个衣橱,就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我们不过是借住,不好要求环境。囫囵洗了把脸,躺上床的一刻只觉是人生至乐之时。我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刘国卿也摸了进来,安置好身形,一手就伸过来捂我的肚子。

    我扣住他的手,继续看诊前的话题:“你说,他们为啥只抓依宁和我小妹儿?我看你有话要说来着。”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没要说啥啊。”

    “还开的大篷车……”我冷笑了下,“说起来,我还有幸坐过那大篷车呢,只可惜老子命硬,一车人全死了,就我跟罗大公子那外甥逃去了土匪窝,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刘国卿搂我的手臂紧了紧,又不动声色地蹭近乎些。

    忽然身体一僵,七窍全开,整个人都通透,只觉冰凉的风呼啦啦灌进四肢百骸,血液瞬间凝固——

    “那车里头是不是装的人?”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揪住刘国卿的衣领,质问他,“当初我那趟车是要去哈尔滨的,是去做细菌实验的,是从警署批的文件!那这回是干啥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刘国卿也盘腿坐起来,拉下我的手握住,说道:“你别紧张,不是被我拦下来了吗?啥事也没有。”

    我浑身抖如筛糠,后知后觉,越想越怕:“要是再晚一点儿——要是我们再晚一点儿——”

    “没事儿了,现在没事儿了。”

    我睚眦欲裂,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什么叫没事儿!依宁才多大?她差点就死了!你管这叫没事儿?”

    刘国卿道:“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说着又往我肚子瞥了一眼。

    一股火气冲上天灵盖,我强压下愠怒,冷声道:“我要听什么,你自己清楚。”

    他轻叹出声,垂目低眉,斟酌道:“这批运的都是些年轻女孩儿……是往前线送的。”

    我无意识地抓紧了床褥:“前线?一群娇娇弱弱的姑娘,是能扛枪还是能装炮?日本人打仗打傻了吧?”

    他偷偷一抬眼,说道:“别自欺欺人了,这些女孩到前线干什么,咱都知道……我能救下依宁,能救下你妹妹,更多的……我们都无能为力……”

    天色大亮,穿过薄薄的窗纸,清明的天光洒满了床铺。

    我别过脸去,努力调整呼吸。

    刘国卿拿脑门顶上我的,双臂也缠了上来,小声道:“别想了,睡觉吧。”

    可是我眼前雾气昭昭,朦胧间只瞧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我累急了,只想做一株向阳的植物,一动也不用动。可是行为不遵从心的指示,我的嘴在说:“依诚他从小就爱欺负妹妹,但也打心里疼她,他妈一要打依宁,他就过来顶包,可有样儿了。”

    我这当爸的挺偏向,宠着小的,待老大却严苛。可那毕竟是老大,以后要当家的,宠成个败家子儿能行吗?

    但依诚一直是个好孩子。小时候挺淘,小孩子嘛,大了果然不用人操心。成绩好,人缘好,谁见了都得夸一句老依家教子有方,说这孩子将来铁定有出息……

    我想到了告别时,我问他的话。

    ——“你是哪国人?”

    ——“我是满洲国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腰疼,更得慢,不过量大~大家吃得饱不23333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晌午饿得抓心挠肝,扒开眼睛却不见刘国卿,便自个儿寻去厨房撒么点儿吃的。

    夏日雨后更觉燥热,蚊虫为祸。刘国卿一把大蒲扇跟过火焰山似的,都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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