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我看他疼得受不了,便带他去医院。外面风雪大极了,天上没有月亮,路灯也黯淡。人们都在家过年,连乞丐都不见,更不说黄包车。

    刘国卿面如金纸,浑身直哆嗦。我给他套了厚厚的两层棉衣,里面又裹了条毯子压风,将他背到背上,临出门前,又抱了张棉被。街道的雪最深处没过膝盖,我低着头,不时和刘国卿说说话,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医院。

    医院有一个大夫和两个护士当值,正在吃饺子。那大夫瞧了刘国卿的病症,说是饮食不规律,患了胃炎,本来没大事儿,偏生喝了酒,才不好。

    护士拿了药,又给刘国卿挂点滴。他早没了动静,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疼昏的。我坐他旁边给他揉肚子,又向医院买了热水袋熥上。等他睡稳当了,我扒扒他的鬓角,揪下两根白头发,随手丢在地上。

    病房只有他一个,没个声音怪吓人,我清清嗓子,说道:“这回可好,你和我一样,以后都不能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忙反而更得勤快!快表扬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刘国卿病愈,我却旧疾重发,肺像个勤劳的风箱,呼哧呼哧制造噪音。到了夜里,更是咳个不停,只有喝药润着,却不见好转。

    于是初五这天,我和刘国卿打算去上香。我们上香一直是在太清宫,这次揣了心思,拐去了慈恩寺。

    慈恩寺的香客只多不少,还有朱门人家来作法事祈福的。老主持却选在这时候闭关,刘国卿不得见,只好凭缘分去碰,可入眼的都是些大和尚,哪有小光头的影儿?

    蹉跎半日,眼见着午饭敲钟,香客可以留饭,与师父们共用素斋。大过年的,我们可没有想不开,好东西都没吃够,谁会去吃素?只好惆怅地又在慈恩寺里转了一圈,方死了心,出了寺门。

    刘国卿宽慰道:“一路看到的,多是做粗活的僧人,既然其中没有安喜,想来他过得不错。”

    我说道:“他才几岁,立起来还没个笤帚高,大概过两年再大一些,就能瞧见了吧。”

    刘国卿道:“也不知主持师父赐了他什么法号,只怕过几年,他面目一长开,我们又不知道法号,会不小心错过去。”

    我停住脚步,看到不远处有个馄饨摊,便拉着刘国卿过去坐下,一人要了一碗馄饨和一枚卤蛋。自从知道他有胃病之后,一日三餐食谱用量,我记得比他都清楚,因而控制得好,这几日都没有再犯。刘国卿直说原来不甚在意,不想疼起来真要人命,也就乖乖听候张罗,我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说怎么吃就怎么吃。

    馄饨顺溜,吃下去胃舒服,摊主又是个干净整洁的小妇人,手脚麻利,我们刚坐下,便上齐全了吃食。我颇为受用,拿了勺子,边吃边道:“说起来,安喜总归是过继给了邹绳祖,我们只能算叔叔。之前邹绳祖打算去美国,又向我问起过安喜,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带着安喜一块儿走。”

    刘国卿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如同嚼蜡,半晌问道:“那他现在还打算走吗?”

    我也食不知味,握紧了勺把,忡忡道:“他是一定得走的。”

    美国呀,那不一定是个好地方,却是个最适合从头开始的地方。

    刘国卿道:“你不是约了邹老板出来喝茶,我和你一块儿去。”

    初八之前,酒楼茶肆都不营业,只为了讨个“发”的彩头,掌柜会相应地出台一系列的限时优惠以招徕顾客,大街上又有杂耍把式,小孩儿最喜欢;还可在冰面上尽情疯闹,打雪仗、放鞭炮、抽冰嘎、滑冰车,比除夕夜吃饺子都开心。

    其中,顶数小河沿最热闹。我们约在小河沿的凝香社,打定主意好好乐呵乐呵。毕竟这一年,过得太难了。

    二楼雅座临窗,楼下是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个喷火的汉子,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全神贯注得火星子直往眼睛里钻,手里的糖葫芦要掉了都不知道。我看着直乐,叫来刘国卿一起看,说道:“依诚小时候也这样,你说小孩儿咋就一门心思呢?”

    刘国卿慢慢喝着茶,回道:“小时候才懂心无旁骛,长大了事情繁杂,反而没了从前的哞劲儿。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北平的天桥底下,一溜达,不知不觉一天就没了,但感觉一天咋那么长,现在一眨眼就一年,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到底是心境不同了。”

    我笑道:“可不是,一想想,我都要四十了!吓不吓人。”

    正闲聊着,邹绳祖挑了帘子,带进来一身寒气,我禁不住咳嗽道:“外面忒冷!快进来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刘国卿把他的手炉子塞过来,盯着我重戴上手捂子,方罢休。邹绳祖皱眉道:“我记着这两年你肺好点儿了,怎么今年又重了许多?”

    我说道:“这玩意儿不能除根儿,烦得很,哪个大夫都说不能冻着,最好去四季皆夏的地方将养。诶,我可是喜欢冬天,白花花的,看着心里就痛快,这心里一痛快,咳不咳嗽也就不在意了。”

    “就你满嘴歪理!”邹绳祖骂了一句,却是不再提,转而说道,“我听说你太太的伤了,这不是着急的事儿,你得自个儿宽心。弟妹瞧着是个有福的,新年新气象,没准一开春就醒了。”

    “但愿如此,”我不愿多说,接着口茶掩饰,然后说道,“诶,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啥时候走?”

    邹绳祖给自己添了茶,闻言说道:“咋也得开春。”

    “光你一人儿?”

    “自然不是,”邹绳祖道,“我还想和你说呢,我得带我儿子走啊。”

    我沉默下来,刘国卿在一旁见我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接了话道:“他现在在慈恩寺,你走之前,记得匀出个时间让他还俗。”

    邹绳祖道:“知道了。”又笑道,“到时候你俩得陪我一起去,那小子铁定不记得我这个爹了,你俩得给我作证。”

    刘国卿难得对邹绳祖露出个笑靥。我捏着茶杯,吸着凉气道:“我前一阵儿也打听了,去美国的船票不好弄,你是怎么个行程?是从大连上船?还是安东?”

    邹绳祖道:“安东不走国际线,大连倒是走,可船票千金难求,有路子都不一定能搞到。我的是从香港走的,途经上海。现在满洲国亡了,我们是中国人,去香港、去美国,都不需要通关证,很是方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安喜。”

    我叹息道:“这话说着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说,你……你别带安喜了,你带我妹妹和她闺女去吧。”

    邹绳祖愣了一愣,刘国卿更是失声道:“你说什么呢!”

    我定定神,轮流看着他们:“安喜在慈恩寺里,吃上顿饱饭不难。和尚又是自己关起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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