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冷笑道:“你不必在这里诡辩。朕知道楚圭不安好心,但你不能否认他说的话是对的吧!”

    “当然能。”裴玑斩钉截铁道。

    裴弈眉心一跳,心道你就不能不噎我?

    “父亲是不是被气得狠了,以致于没有仔细想楚圭的话?楚圭拿阿燨的血统来说事儿实则是十分荒谬的。血统归属是以父亲一方为据的,否则宗族都是怎么划出来的?姓氏又为何都随父呢?太宗朝时,后宫里有不少朝鲜来的妃嫔,她们诞下的皇子皇女难道能说是朝鲜国人么?”

    裴玑顿了顿,继续道:“父亲若是非要抓着阿燨的一半血脉是楚家的这一条说事儿,那也是不妥当的。因为楚家大房已经跟三房分了宗,没什么干系了。亦且明昭只是楚圭的侄女儿,跟楚圭血缘不算近。若是父亲执意认为明昭也算是楚圭家的人的话,那是否全天下姓楚的都是楚圭家的呢?同姓之人数不胜数,但也要看是哪个宗族的。”

    裴弈脸色铁青,却是不知从何反驳。他儿子真是好一口伶牙俐齿!

    其实有些道理他也是知晓的,他之所以这样气恼,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他心里仍旧是不情愿看着楚明昭当太子妃的,有发难的机会自然是没道理放过的。

    他面沉半晌,挥手对裴玑道:“你退下吧。”

    裴玑打量他父亲神色几眼,眸光暗转。他父亲显然还是心有不甘的。

    裴玑从思政轩出来,转身就出了宫。

    凌虚斋。瞿素正拿蟹八件剥蟹壳,瞧见裴玑过来,还不等他说话,张口便道:“阿玑,你看你给这地方起的什么鬼名字,凌虚凌虚,跟个道观似的。”

    “这不是显得先生化境无双,凌驾苍生之上么?”

    “少拍马屁,”瞿素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长柄斧,眉毛一挑,“说,又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就喜欢先生的干脆,”裴玑笑吟吟地坐下,“我想让先生去跟我父亲说,明昭是命定的中宫,能给大周增祚增运……左右大抵意思就是这样,到时候随你怎么编,说得越神越好。我头先与我父亲说过,但他不信我的话。不过若是先生亲自出马,他必定会信的,从此再不找明昭的麻烦。”

    瞿素忽而笑道:“我若说天命中宫不是你媳妇呢?”

    “我不在意这个的,”裴玑笑道,“我信的是我自己。”

    瞿素重重哼道:“你竟敢对我的卦不屑一顾!”

    “那先生倒是说说那个身具凤命的人是谁,是楚明玥么?我知道大哥如今起了心思,但我有信心弹压住他。”

    “那若是,”瞿素往前倾身,“我去帮他呢?”

    裴玑瞠目,也倾身道:“我给你这地方改个名字还不成么?先生不要坑我啊。”

    瞿素娴熟地拿签子挑出蟹腿肉,慢慢放进酱料里蘸了蘸,道:“你弹压你大哥实在是易如反掌,这样轻巧的事我觉着你做起来也是无趣,我为你加点曲折不好么?也看看你如今本事如何。”

    裴玑忽然坐直身子,抬手张开手掌,正色道:“五筐,我给你五筐大闸蟹,帮不帮忙?”

    瞿素思量一回,慢悠悠道:“好啊,再让你媳妇给我剥蟹,我听说她很会吃蟹。”

    裴玑揉揉眉心,道:“成,不过不能累着我媳妇。”

    瞿素白他一眼:“你从前除了跟翮哥儿耍就是跟鹦鹉玩,我让你跟间壁的女娃娃说几句话儿你都不肯,简直不开窍!我当时就寻思,像你这样儿的也只能靠着一张脸讨媳妇了。没想到如今居然变成这副德性了!”

    裴玑轻哼道:“先生不要岔题,快说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亲?”

    裴弈这回被楚圭刺激得不轻,又兼楚圭大放狂言时有不少大小官吏都在场,他觉得被落了面子,于是更是对楚圭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楚圭被下狱后,受尽酷刑,但就是不肯遂裴弈的愿,始终不承认他毒杀先帝的事。裴弈后头彻底没了耐性,拟了一份罪状,让张冕强迫楚圭在上面按了手印。

    秋收之后,正是处置犯人的好时节。

    裴弈判处楚圭、楚怀和以及蒋氏等女眷凌迟,九月十六一道行刑。由于寻不见楚明淑,只好把她漏掉了。

    裴琰急坏了,楚明玥死活要让他救出蒋氏,但他救她一个已是费劲了,再多一个蒋氏可如何是好?他后来被楚明玥闹得没法,只好咬牙应下。然而等他去跟蒋氏通气儿时,蒋氏又死活要他救下楚怀和。

    裴琰简直要哭了,这一家人是要弄死他啊!他去找楚怀和,楚怀和会不会让他再去把楚圭救出来?

    他无奈之下跑去问范循,让范循帮忙出主意。范循说既然他要救的人这么多,那不如直接去劫法场好了。

    裴琰几乎吐血,他夺个嫡容易么?

    ☆、第一百零五章

    楚明昭听说楚圭一干人等已经被定下了刑期,一面喝着粳米粥一面暗自思量。

    裴玑见她不说话,不禁问道:“昭昭可是在感慨?”毕竟楚明昭也算是从小到大都和那群人待在一起,骤然听到他们要被处死,兴许心里也是难免有波动。

    楚明昭咬了一口鲜嫩的豆腐皮包子,摇头道:“也不全是……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什么都是秋后集中问斩犯人呢?怎么不是其他时节?”

    “这个自然是因为秋后最合适。取人性命本身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警示子民,秋收之后正是农闲,能召集来更多人观看行刑,并且秋凉之后,也容易处理尸骨,否则天气炎热恐起疫病。并且,”裴玑往窗外瞥了一眼,“秋日萧索,正宜杀人。”

    楚明昭心道,合着杀人还要看意境?

    “对了,”楚明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夫君什么时候能安排父亲去看望楚圭?”

    “后日吧,”裴玑叹道,“岳父大人如今心境应当十分复杂。”

    楚慎眼下确实思绪万端。

    他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发了会儿呆,又起身独自去了楚圭从前住的院子。

    三房与大房向来面和心不合,无论是楚圭父子还是蒋氏等一众女眷,私底下与大房的走动其实都很少。他并不十分明白楚圭这个三弟为什么与他不亲厚,他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从小到大也是掏心掏肺待他,但楚圭总是跟他隔着一层,后来两人就越发生分,又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仇人一样。后来楚慎几番质问楚圭为什么要干出篡位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明明周室一直都待楚家不薄的。然而楚圭只是报以冷笑,从不解释。

    楚慎孤魂一样在侯府里游荡着。他推开楚圭书房的门,望着屋内落满灰尘的摆设,神色悲戚。

    楚圭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将永远空置下来。

    虽然楚圭一直对长房存着敌意,后来又险些连累了长房,但究竟也是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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