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着嗓子小声叫。一日之际在于晨,这样好的晨光,他们既不读书也不练剑,搂在一起胡天胡地,实在是不要脸。

    姬无瑕不要脸了三次,事毕后累瘫在床上。

    情事之后,商王雪白的脸上浮起红晕,嘴润润的,眼亮亮的,简直容光焕发。他趴在姬无瑕身边,赤条条的身体如同美玉,腰肢陷下,臀部隆起,被阳光照出半透明的质感。

    姬无瑕又困又饿,但他不想睡也不想吃,只想这么躺在商王身边。他很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说什么都好吧,画画和音律,星辰和海洋,童年和妈妈。但一句话刚钻进嘴里,他就想:“这话会不会太蠢,惹他生气了?”

    商王爬到小柜子旁,拿出两张手帕,一张丢给姬无瑕。二人擦了擦下`身,然后商王道:“孤姓子,氏殷,单名乐。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叫我殷乐。”

    直呼其名,那是长辈或极亲密的同辈才有的特权。姬无瑕就愣了,把那两个字含在嘴里,舌尖先抵下齿,然后一触上颚。很低的两个音发出来了:“殷乐……”

    殷乐应一声,眼睛带着笑看姬无瑕。姬无瑕被看得气血翻涌,简直想再不要脸一次了。而商王笑容一收,眼皮半垂,声音严肃起来:“姬无瑕听旨。”

    姬无瑕立刻到床下跪倒。商王轻而徐地道:“朝歌内本有京序,以供贵族子弟读书,然诸方国内,淇水右有一座学宫,孤命你任祭酒,掌管学宫,为孤秘密遴选博学多智、反对人祭之人。”

    姬无瑕心中一震,胶鬲举于鱼盐之间,费玄举于野,学宫之中若能发掘足够的人才,将来就是朝堂上的一鼓力量。而这股力量,将由他姬无瑕遴选培养。

    他的心一霎就剧跳起来,热血四处乱窜,又问:“若要秘密遴选,便不能接纳商人?”

    “京序吃得好住得好,商人不可能去学宫的,”商王道,“过两年,学宫只收外邦人成了惯例,商人更没脸进去了。”

    姬无瑕道:“学宫建好后,从未收过商人?”

    床榻上,一丝`不挂的美人君王微微点头。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学宫,竟是草蛇灰线筹备已久的。学宫祭酒不是什么大官,姬无瑕名声好,学问好,是外邦人,他当了祭酒只收外邦人,合情合理。姬无瑕琢磨其中关窍,对殷乐敬慕万分。

    殷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良久,忽道:“你……咳,觉得鹿台如何?”

    姬无瑕道:“阴森森的,陛下搬出来吧。”

    殷乐恼了:“卧室也阴森森的?”

    殷乐说不阴森森,那肯定不阴森森。此时此刻,就是商王说雪是黑的,姬无瑕也会心悦诚服地点头:“黑,真黑,乌黑发亮真好看!”于是姬无瑕立刻道:“不阴森,不阴森,又亮堂又暖和。

    “孤胃病犯了,要人照顾。但孤不想让人进鹿台。你横竖已进去了,那这段时间,你就搬到鹿台照顾孤吧。”

    姬无瑕红着脸发呆,满脑子都是“你横竖已进去了”,竖着当然能进去,横着进去,岂不要受伤?

    商王长眉竖起:“你不肯?”

    “肯肯肯!臣肯!做什么呀?”

    殷乐无言以对,捏住姬无瑕的耳朵,狠狠一拧:“做什么?把你做成寺人。”

    “不,唯独此事不行!做成寺人,臣就不能服侍陛下了!”姬无瑕慨然答道,眼睛一瞥殷乐被袍子遮住的臀,脸却红了。

    三日后,姬无瑕收拾衣物,搬进鹿台。朝歌震动。

    就像神明忽然眷顾了灰小子,给他开一扇门。门里鲜花满路,阳光灿烂。姬无瑕一步踏进去,就从尘埃之下跨到了青云之上。

    他小时候,一个人住在偏僻的院子里,没有朋友,没有玩具,每日四更醒来,得想象一番将来穿着礼服,立在周宫的议事厅里那威风的模样,才能忍着眼皮的生涩坐起身,开始穿衣洗漱、洒扫庭除、读书练剑。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他靠着想象将来的美好,酬答眼下的的痛苦。

    忽然有一天,将来的美好到来了。他不仅仅立在周宫的议事厅里,而是立在商王的大殿上,甚至是睡在商王的卧榻之侧,不,是睡在商王背上……咳,总之是比小时候想象过的还要威风!他对此满意极了。

    鹿台虽然又亮堂又暖和,但摸着良心说,这儿还是有那么一小丁点儿的缺陷的。比如殷乐一个月才扫一次客厅,一年才擦一次墙。柜子门坏了,风一吹吱嘎嘎响,墙壁被灯熏黑了,愈发显得幽暗……当然,这些都是小缺陷,姬无瑕绝不敢诽谤鹿台。

    他按着周邦的习惯,四更起床,洒扫庭除,然后穿过周宫去给父母请安,请完安去厨房领饭,然后再长途跋涉回住处。这一连串事要花费小半个时辰。此时他省出了小半个时辰,便每天早早起床,看一会儿商王的睡颜,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关上门,点亮灯,用丝瓜瓤一点点擦去墙上的烟灰,或者跪在地上擦洗地板的角落肮脏之处。

    坏掉的柜子也得修,殷乐不许人进门,姬无瑕又搬不动柜子,只能自己找来工具,从头学木工,叮叮当当地把大衣柜子修好了,连带翘起的木板、被啃坏的门也修好了。

    早上的工作就这些。五更时分,姬无瑕回卧室拉开窗帘,阳光把殷乐照醒了,殷乐披头散发地坐起来,皱眉嘟嘴一阵,穿上袍子出卧室。姬无瑕早已把客厅收拾一遍,餐桌上放着刚取来的热腾腾的早膳。殷乐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早膳发呆。

    姬无瑕实在是忙,急匆匆吃完,看见殷乐还在瞪早膳,像一尊瞪着祭祀饭菜的牌位似的。饭菜是不大可口,殷乐胃不好,只能喝清粥,吃淡菜。姬无瑕没法等殷乐吃完,自己吃完之后,恭恭敬敬地向殷乐告别,就去学宫了。

    在学宫累一天后,他坐着马车回鹿台,心又起起伏伏地躁动起来,不知殷乐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殷乐这人,时常能给他一个惊喜,或惊吓。有时候他回鹿台,殷乐在厨房忙忙碌碌,端出一盘盘做法奇特、滋味鲜美的菜肴。殷乐不吃,坐在一旁,托着腮看姬无瑕吃,慈祥地宛如一位老母亲;有时候他回鹿台,鹿台空荡荡黑漆漆,说明殷乐被政务绊住了,或者被画画绊住了,暂时回不来。这时他就得屏气敛声,最好如同一只小老鼠般又安静、又不起眼。否则殷乐回来后,必会找茬发火,把他欺负一顿。

    可殷乐还是不发脾气的时候多。不发脾气的夜里,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到卧室,靠在一起聊天,聊音律聊历史聊周礼和先帝的人权。聊到兴起,他们就抱在一起做那事。这是朝歌最高的楼,拉开窗帘也不怕有人偷窥。明月光透过玻璃,照着墙壁上的星空和海洋,那深深浅浅的蓝波光荡漾。殷乐像一条雪白雪白的大鱼,横陈于灰色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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