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在禁地打出的那把,心说都是误会一场,那魔头没真要找谁的麻烦,何必兴师动众,坐立不安?但他先前与沈无常说过的,要趁骆家打乱,浑水摸鱼,查清楚究竟是何人作祟,

    于是故作讶然:

    “真有此事,那魔头果然寻仇来了?”

    “可我与他无冤无仇!”骆云笙咬牙切齿,委屈得眼眶发红,只差要落下两滴英雄泪来。

    顾风流虽一腔子脏心烂肺,但好歹随了汪亭之,本性慈怜。他听那骆家少主字字如斩钉截铁,心头一软,又上下将其打量了一番。这少爷许还小他两岁,独自撑起家业想必艰难。更何况,骆家也不算世代名门,其中辛酸,只怕大抵皆不能言说。顾小公子是建康首富之后,无敌刀汪亭之之徒,从没受过冷眼,更不曾挑过千斤重担。因此,他对骆云笙那样的人,向来比常人要敬佩三分。

    念及此处,他那时常有些轻浮笑意的眼神便诚恳起来,温声道:

    “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但既然寒星镖都送到了,合该将各处人手调集,以备不测。追魂门声势虽大,终究不过靠些雕虫小技,离经叛道,不堪与众人久战。”

    “好!”

    骆云笙闻言,感激地看着顾小公子,狠狠点了点头,又向在场的一拱手,

    “骆家今日有难,全仰仗诸位帮扶,若将来有用得上骆某的地方,但说无妨!”

    众人也向他抱拳,纷纷夸下海口,打了保票——

    但具体如何,

    也恐怕只有自己心中清楚。

    放下这些不提,

    沈无常真没有顾风流想得那样安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炷香时间,把这些天来的事情细细捋过一遍,却如堕五里雾中,毫无头绪。

    无奈,只好翻身下床,洗漱一番,穿了件月白色锦袍,怀揣乱鸦铁扇,又将那叮铃啷当被顾风流笑称是“三斤铁”的皮护手,皮镖囊缚在身上。方施展轻功,如一阵杨柳风般,拂出院门。

    那魔头实然并不熟悉骆家,但好在耳朵颇灵,眼神颇尖,竟左拐右拐地转到了厨房。

    他正忖这会子是该翻窗进去,还是装作宾客诓人,就听见“砰”地一声。

    张胖子风风火火地从门中走出,对着墙角几条干瘦汉子大喊:

    “喂,你们是丢了魂了还是怎地!这柴火劈了半天也不见好,府上人吃饭晚了你担待得起?”

    那汉子中的一个闻言,扭过头来,愁眉苦脸,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分辩道:

    “张大哥,实在不是我们有意,今天这拿来烧柴的木板浸了水,刚晒干来的!”

    张胖子听罢皱起眉头,

    “这木板怎会是湿的?”

    “兴许是昨晚下雨淋湿了。”

    “东边仓库那屋顶是摆设不成,再说,一场小雨,也不至于……”

    “谁说不是呢!”那汉子叹了口气,扔下手里的斧头,席地而坐,

    “但管家爷开口,我们这些做苦力卖命的,多难也得干啊。”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

    沈无常抱着胳膊忽站在了院里,一双凤眼清清冷冷。

    “妈呀,有鬼!”

    那汉子惊叫一声,险些吓退出三步远。

    张胖子却见怪不怪,揪着他的衣领让他赔罪,

    “跑什么,这是轻功,府上请来的客人哪许你这么胡说!”

    那汉子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

    “对,对不住,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沈无常烂命一条,还真不习惯被人捧着,闻言道:

    “算了算了,倒不妨事的……只是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贵人请讲!”

    “府上用来烧火的,从来都是这种木板吗?”

    那人不明就里,却不敢不答,

    “回您的话,自小人在骆家做工以来,就没见过别的。”

    “你何时来的骆家?”

    “大约三年以前,少爷刚主事的时候。”

    “你可知这木板是从何处而来?”

    “小人不知,向来是管家爷派人送来,小的只管劈柴。”

    沈无常闻言沉吟,忽然又道:

    “那这木板,只有今天是浸过水的?”

    “对,以前从没有过!”那人言罢,见他三句不离那破木板,实在忍不住要问他:“这东西,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

    沈无常嘴上那样说着,却依旧眼珠不错地盯着地上的木头,又忽然一笑。

    百利银庄,栏杆上的划痕,禁地小楼,

    他蓦地将一切事情都想通了。

    所有的所有线索,如同碎片一般,严丝合缝的拼接起来。

    而他寻找的追魂门主,未报的血海深仇,

    也都忽然,

    有了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另一个人

    骆家园子,青砖黛瓦,幽静似一眼冷冽山泉。

    金黄的梧桐叶虽已凋落,桂花却依旧很好,依旧有那馥郁芬芳的气息。

    可人呢,

    人还好吗?

    纵然人如故,情又在何处!

    无奈。

    这世上诸般,都有个无奈的尽头。

    骆云笙就在一片灿烂的凄凉里,一脚踏入了清秋。

    那对他而言,究竟什么是尽头呢?

    园子今日是他的,但明天,明天或许就会有新的主人。这种不知何时会失去的惶然惴惴,比失去本身,要难熬得多。

    他步履匆匆地行过月门,门边有一丛可爱的翠竹,却已无心去看。他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架着脖子,战战兢兢。满脑子只盼那些江湖人说的话有三分是真的,莫要站在干岸上袖手而观;更盼追魂门永远不要追来,毕竟这世上鲜有人禁得住腥风血雨的洗刷。

    骆云笙是个侠客,少年成名的侠客——

    爽朗,达观,胸襟似江海,本不应如此胆小。

    但人肩上的包袱一多,

    岂非就会变得不再像自己?

    就在这时,那骆家少主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门前小院里没有人,

    一个也没有!

    那些打杂的小厮,说笑的婢女,会热络迎上来的老仆,

    都好像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影。

    “有人么?”他高声问道,却不闻一丝回音。

    地上没有血,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落叶都是完好的形状。

    骆云笙的双手颤抖起来,他为抑制这种颤抖,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攥得掌心流血,骨节苍白,发出“咯咯”的响声。

    但他却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悲哀地想:

    终究还是躲不过一劫。

    那骆家少主慢慢拔出了翡翠长剑,“刷”地迎风抖直,那剑刃依旧极薄,极锋利,极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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