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婴儿身上的奶香。

    厉昀顺势靠过来,额头抵在他胸前。

    她总觉得,两人仿佛正在一艘船上,舟行至河中,静水流深,底下却潜藏着无数的暗流。

    船似乎时刻将要倾覆,而他们恍然不觉,或者假装恍然不觉。

    未到最后一刻,总不能弃船而逃,因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夜半,杨启程醒过来。

    厉昀和乐乐还在熟睡,他悄无声息的起身,批了件外套,拉开门去了院子里。

    月上中天,月色极冷,仿佛结了霜。

    他立在廊下,点了一支烟。

    他看着月亮,什么也没想。

    ☆、(35)醉酒

    难得清闲的时光,大家本是计划多玩几天,但第二天缸子就接到电话,羊城那边决定松口,愿意照着现在的报价进货。

    缸子高兴坏了,看好的那批宝贝机器马上就能买回来,哪里还待得下去,当天就走了。

    杨启程陪着厉昀和王悦多留了一天,次日开车回旦城。

    合同缸子跟人一条条又重新对过,没有任何问题以后,确定下来,只等着杨启程回来过目盖章。

    杨启程一回旦城,立马开车去公司。

    两人跟羊城的公司做签合同前的最后一次接洽,杨启程把拟定的合同书逐条看过,最后签名,加盖公章。

    至此,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算是谈下来了。

    缸子乐得找不着北,拉着杨启程,非要喝个不醉不归。

    杨启程倒是情绪平静,“你先定地方,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能比喝酒重要?走走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杨启程很坚持,“你先去,把地方找好,我马上过来。”

    缸子知道杨启程脾气,他决定的事一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便只得依他说的做。

    杨启程发动车子,驶出去一段,往医院方向开去。

    报告已经出来了,装在一个文件袋子里。杨启程签了字,领走。

    他把文件袋扔在副驾驶上,先没急着看,沿着现在这条路,把开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停下来。

    这儿附近民居都拆迁了,一片的断壁颓垣,荒无人烟。

    道旁两排高大的梧桐,秃了大半,地上一层枯黄的落叶,浸在连日的雨水里,已经腐烂了。

    杨启程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

    转头,目光定在一旁的文件袋上,许久没动。

    烟静静烧着,一截烟灰落下来。

    杨启程回过神,动了动,猛抽了一口,伸手将文件袋拿过来。

    他解开绕在上面的细绳,把文件拿出来。

    封面上,硕大的一行字。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翻开。

    满目的术语,看不懂。

    刷刷几下翻过,目光扫到最后的结论,停了下来。

    许久,他没动一下。

    最后,他熄了烟,将报告又装回袋里,拿上打火机,下车。

    他在附近找了块干燥的地方,蹲下/身,打火机打燃,将文件袋的一角凑近火舌,一瞬,干燥易燃的纸张霎时腾起熊熊的火焰。

    杨启程眯眼,将文件袋往地上一扔,站起身。

    空气里一股干燥的气息,不一会儿,文件夹连同里面的报告都烧完了,只剩下几张纸片。

    一阵风吹过,灰烬连同纸片被卷起来,从他鞋尖掠过,扑进腐败的枯枝落叶之中。

    杨启程转身,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到达酒吧,天已经黑了。

    缸子早已等得不耐烦,等杨启程一到,二话不说,往他面前跺了一杯酒,“先喝了。”

    杨启程也二话不说,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瞅了瞅面前桌子上摆着的酒,“就这么点儿?”

    “不够再加呗!”

    杨启程招手喊了服务员,“现在就加。老曹,我告诉你,今天谁他妈不喝趴下,谁是王八养的。”

    缸子笑了,“嗬!口气不小!”

    两人酒量都不差,以前就没醉过几次。缸子酒品不怎么好,怕喝醉了出洋相,所以心里有数,一般喝到差不多了也就自动认输,只是纵横酒场多年,除了杨启程,也没遇到过别的对手。

    但这回,他越喝越怕——杨启程一杯接一杯,中间完全不带喘气,啤酒喝不过瘾,又换洋酒,最后直接上深水炸弹,完全是不要命的喝法。

    缸子脑袋炸疼,倒还算清醒,伸手将杨启程一拦,“咱别喝了,回去吧。”

    杨启程将他手推开,空了手里这一杯,接着去拿。

    “我认输了行吗,我是王八养的——行了行了,下次再喝吧。”缸子劈手把他手里杯子夺下来,抓住他胳膊,往上提。

    杨启程手肘猛得一拐,一下便挣开了。

    缸子差点一个趔趄,恼了,“你他妈差不多得了,真打算把命折这里啊?生意谈成了是高兴的事儿,你别他妈喝死了乐极生悲——走走走,你再不回去厉昀该催了。”

    听到这句话,杨启程动作停住。

    “嗨,还是怕老婆么!”缸子趁机将他扶起来,搀着他,踉踉跄跄往外走。

    拦了辆出租,缸子将杨启程先送回家。

    厉昀一开门,一股浓重的酒味儿直冲鼻腔,她皱眉将杨启程扶住,立时,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一时差点没站稳。

    缸子舌头木了,说话不利索,“老杨,我……我给送回来了。”

    厉昀赶紧道谢,又嘱咐缸子回去注意安全。

    关上门,厉昀将杨启程扶去沙发。

    刚一松手,杨启程便一下栽倒在上。

    厉昀将他两条腿搬上去,又把鞋脱了下来。

    正要起身,手臂忽被人抓住,下一瞬,便被杨启程一把一拉,身体一歪,跪倒在地,半个身体伏在了沙发上。

    耳旁,响起一声笑。

    厉昀有些恼火,“就不能少喝一点儿?”

    她撑着沙发边沿直起身,转头看了杨启程一眼,却一下怔住——他的眼神,仿佛两片轻薄的刀刃一样锋利,哪里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你……”

    杨启程抓着她手臂的手掌紧了几分,目光与她直视,似笑非笑,“厉昀……”

    厉昀看着这笑,顿觉心慌,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逼迫着,不敢转开。

    杨启程仍是保持着这表情,“你很有能耐。”

    厉昀心里一个咯噔,后背僵硬,挺得笔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杨启程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

    厉昀咬着牙,扭动手腕,想要将他挣开,“下回少喝点。”

    杨启程松了手,她赶紧站起来,拎着他的鞋子走到门口。

    她脚步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

    许久,一动未动,像是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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