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把烟盒往兜里一揣,往下走了过去。

    病房门口闹哄哄的,看热闹的出来调和的堵了一条道。我分开那先和我一样被扰了清静的围观家属,一眼看到他坐在移动担架上,留给身后一个罩着病号服的清瘦背影。

    医生给愤懑不平的围观群众解释:“不是我们不做,院里本来就给他垫过手术费了,这次找不到监护人,后续款又没到位,我们没法做……”

    那时候我眼里只剩下他一个孤拔单薄的背影,心里蓦然生疼,鬼使神差地走上去说:“钱我来出,先把手术做了。”

    人群哗然,医生来不及惊讶地看我。

    我看到他猛地一回头,干净的眼里有泪水滚落出来。

    那天晚上是他终于正式被遗弃的节点,一个春寒料峭,凉风刺骨的上半夜。

    第2章 bsp;2

    其实我那时候的财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替他把账单一结彻底弹尽粮绝。

    我坐在病房床边握着一直昏迷不醒的母亲的手,低声地和她或者和自己说话。

    “妈……”

    “真的不行,我只能把老家的房子卖掉了……”

    “我没办法了……”

    “对不起……”

    这时我姐进来,拎着整袋的药片和日用品放到一边。我连忙起来一抹脸,问她:“怎么样?”

    姐姐垂着眼看我一会儿。我知道我当时的神情很糟,就低了头。

    她摇了摇头,伸手掖一下后面的被角,走出去了。

    我深呼吸一下,跟着走出去,刚带上门,听到她猛地一句:“妈没时间了。”

    我整个人贴着门框往下滑了一下。

    我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双手插兜朝姐姐耸了下肩,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姐姐一贯对我失望透顶,挥了挥手赶我走。

    我走的时候在楼道口碰见姐夫,那个长我姐姐好几岁十分沉稳不动声色地男人看看我,稍微按了按我的肩。

    “扛着。”

    他说。

    我正欲跟他错身而过,脚步生生一顿,扭过头去看他。

    我很想说姐姐不是还有你吗,又觉得不对。

    “十五年都过来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住院部电梯一贯的堵,我向来不和病友们争这点方便,低着头匆匆从七楼往下走。心绪不安,差点迎面撞上人。

    这一惊我的灵魂总算归了位,道着歉问对方摔着哪没有。

    “实在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夏晨?”

    少年从两个不大的行李包上起来,似乎是竭力辨别着眼前的事物,然后轻轻舒了口气:“陆先生。……不是你的问题,我眼睛不好。”

    我把掉出来的东西捡给他,想了想从他手上把包接了过来。

    “谢谢。”他笑了一下。

    不用猜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院之后去哪里?”我问他。

    我原本准备的问题是“去哪里我送你”,可这句话里有处可去的意味实在太浓重,分明不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他果然低了低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我。

    我疑惑地侧头和他对视,突然全身都几乎震骇得要炸起鸡皮疙瘩来。

    去哪里?去哪里?

    一个身患重症被父母遗弃的十六七岁男孩被医院赶出来之后在这个繁华的异地他乡孤身一人,能去哪里?

    我突然很怕他回答,我最近真是受够了来自那个字的威逼压迫。

    “不知道啊。”

    他张了张口,朝我笑了一下。稍稍眯起眼睛的微笑像很普通的对生死无所觉察的少年脸上对未来的迷茫那样。

    我不自觉松了口气,握了握手上的包带。

    我在x市市郊一个老式小套边上停了车,拎了东西将男孩拐上了楼。

    “你是本地人?”夏晨跟在我身后问。

    “嗯。”我点头算是回应。

    父亲生前就供了两套房产,一套自己住,另一套出租。母亲生病后没人来照顾这事,半年前最后一个房客期满之后房子就空着了。

    姐姐虽然不待见我,到底没到把我逼死的份上,到x市第一天就给了我小套和车的钥匙。

    其实在两个平分了我前半生的大城市里,没有车寸步难行,有车也寸步难行。

    隔天我就被堵在了立交桥上。

    我头疼地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去摸烟盒,习惯性地抽出一根来往身边递:“你要不来一根?”

    夏晨正看着外面蠕动的车流出神,回过头极尽鄙夷地扫了我一眼。

    我先前还没见过他这么有趣的表情,点了烟流氓样地伸手去捏他脸:“呢,再这么看我不带你出去玩了。”

    夏晨有一点特别好,就是忒乖,随便怎么揉搓也不反抗你。

    虽然这样挺让人心疼的就是了。

    “抽烟不好吧大叔……”夏晨无可奈何地说,伸手把窗户往下降。

    “开什么开。”我瞥了眼那边降了一半的窗,想了想还是把窗子全降下去了,夹着烟伸手按在方向盘上往前挪了半米,“……你叔就这么点爱好,忍着。”

    夏晨回头瞥我一眼,笑笑没说话。

    “陆先生这么有空?不用去照看令堂?”夏晨问我。

    “姐夫回来了,用不着我。公司一早委托给朋友了,现在跟莫名其妙放了个大假似的。”我随口说,手支出外面掸了掸烟灰,侧过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这里也真是很多年没回来了。”

    夏晨点点头,看了看我放在前面当导航的手机:“陆先生打算去哪?”

    我被他这一口一个陆先生叫得奇异地不自在,感觉跟旁边坐了个甲方似的。相比之下我宁可让他叫大叔,虽然我想想我这把年纪当个哥哥其实也……也没什么问题。

    我深自纠结于年岁渐长一事无成的悲哀,半天才回过神:“我想去中学看看,当初刚读了年高中就跟家里闹翻滚出去了,多亏我还记得校名……你几岁来着?”

    “哦哦,”他说,“我?我十九。”

    我被烟猛呛了一下,一把熄了扔在槽里,震惊地回头仔细地端详他的脸:“怎么可能?”

    夏晨被我过激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我也觉得自己跟个诱拐未成年失败的登徒子似的。连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哦,哦,那就不应该去中学了,本来以为可以忆往昔峥嵘岁月套套近乎……不过我大学不是在这读的,跟这不太熟啊……”

    我捏着手机搜地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夏晨反倒笑起来:“我看起来很小吗?”

    小,何止小,简直幼嫩。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在这样暗淡的大背景下有这么扯淡的想法——他看起来年少只是一种病态的羸弱。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太平静了,安详得让人只愿渐渐淡忘很多悲伤不快,而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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