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八个字。

    命火将熄,一试何妨。

    任凤楼把那张小小的纸条在手中揉成粉末,回首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少年。半晌后提笔写下几个字棒回鸟腿上,送它出了窗户。

    第十章

    李宜舟又做了那个梦。

    幽暗的水底,冰冷的水灌入口鼻中。他却没觉得被呛到,看着长长的卷发水草般漂浮在他身侧,发丝掩映下是一双墨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哀伤与痛楚,看得李宜舟心里发酸,伸手想要触碰时,看到一点萤光凝聚在眼角,缓缓滴落在发丝缠绕间。

    李宜舟头痛地爬起来,喃喃道:“我最近怎么老是梦到小鱼?”

    他正失魂落魄着,裴漓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见李宜舟醒着顿时手足无措:“你……你醒啦?”

    李宜舟扶着问:“我师父呢?”

    裴漓有些失落地垂下视线,小声说:“前辈在我爹的书房里,你要去找他吗?”

    李宜舟正心虚着忙连连摇头。

    裴漓嗯了一声,说:“厨房给你做了吃的,我、我一会儿让人给拿来。”说着就要跑。李宜舟叫住他:“小鱼。”

    裴漓怔怔回头:“宜舟哥哥,什么事?”

    “你过来,”李宜舟被那个梦搞得心神不定,“你过来我看看。”

    裴漓乖乖走过来,不知所措地坐在床沿。李宜舟抬手托住他的脸,可梦中眼睛的样子已经记不清楚,只能记得是一汪如墨的蓝色,像是月色初升时的天空。或者夜里的大海。

    李宜舟叹着气松开手,未曾察觉裴漓脸上的薄红。

    “宜舟哥哥,”裴漓眨着眼睛,“你怎么了?”

    “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个人,”李宜舟似在自语,“梦里的人好像你。”

    裴漓怔住,又羞又喜得慌张别开视线。

    李宜舟忆起那滴泪,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小鱼,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这双眼睛好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裴漓试探着小声问:“或许……或许真的见过呢。”

    “我以前不信轮回,觉得那些生生世世的爱情故事都无聊的很。”李宜舟凝视着裴漓的眼睛。可若非前世,他又会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任凤楼踏进裴安书房的刹那就知道了为何裴安见他时会神情异样。

    大大小小的画挂满了整面墙,这些古画保存得还算完好,画中人眉目虽然已经不太清晰,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像是要活过来一般。画卷上盖着同一个印章:

    裴行羽。

    前尘往事海水般扑面而来,任凤楼喘不过气来,苦笑着闭上眼睛:“这些画……是哪里来的。”

    裴行羽给他画过很多画。抚琴的,赏花的,连他吃饭喝酒的样子都要画。画完后盖章那方小小的印章,抬头笑道:“这样一来,凤楼就是我的了。”任凤楼那时笑他,人都在他身边了,要这些画做什么。可裴行羽死在地火中,他却独自在世间飘荡了千年之久,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这些画前。

    任凤楼抬手轻轻抚上那些依然洁白如雪的宣纸:“我以为这些画都和九天界一起在淹没在水中了。”

    裴安目光晦暗不明,语气依然的温和有礼:“这是在裴家老宅一处藏书阁的密室中找到的。书箱的封条上写着神懿十六年秋,大少爷裴行羽自漠北运至京都,裴家上下不可擅动。”

    任凤楼轻笑:“你拆开后,就看到了一箱子不值钱的画?”

    裴安感叹道:“作画之人画技虽非绝佳,但只凭画中之人的相貌,就可值万金。”他初见此画时只有十七八岁,数日里都精神恍惚,不断猜测到底是先人发了痴梦,还是世间真的曾有过这等绝色之人。

    画上有樟木的香味,能看得出一直被妥善保存着。

    任凤楼轻声道:“我想买下这些画,裴大人觉得多少金银可换?”

    “物归原主,哪有还要金银的道理。”裴安笑道,“能一睹任谷主真容,是半壁江山都换不来的福分。”

    任凤楼对裴家之人颇有好感,神情也舒缓了许多:“见到一人长得与千年前的古画相似,裴大人一点也不吃惊吗。”

    裴安笑着帮他把那些画摘下来卷起:“我一生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也见过些不可言说之物。任谷主既非厉鬼也不是妖怪,我又何须忐忑。”

    任凤楼轻声道:“裴大人觉得,何为厉鬼?”

    “含冤而死执念未消的伤人之物便是厉鬼,”裴安道,“江湖中多有传言说任谷主嗜杀,但我亲眼多见,你并非如此。”

    任凤楼不再说话,把那十几幅画抱在怀中,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千年来依然那么平稳,只是力气似乎有些不够了。

    定魂灯快要熄灭了,他却始终不肯让余落烟去试别的续命之法。他既然已经赢了和冥主的赌约找到裴行羽的转世,就应该不必再试那些逆天改命的法子了。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李宜舟迅速回到床上躺下装睡,他还没想好怎么向任凤楼解释自己见义勇为却差点丢了性命的行为。也没想好要不要交代……他总是做梦梦到裴漓这件事。

    任凤楼却有些心神不宁,抱着满怀的画在窗边发呆。

    李宜舟装睡装的太辛苦,忍不住哼唧了两下假装刚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师父。”

    任凤楼看了桌上明显刚吃完的残羹剩饭一眼,笑道:“徒儿,睡得香吗?”

    李宜舟道:“还……还行吧。”

    任凤楼又问:“那吃得香吗?”

    李宜舟心虚地缩回了被子里:“也……也还行。”

    任凤楼见他没事,慢慢放下心来。

    李宜舟生怕他秋后算账,忙从床上跳下来凑过去转移师父注意力:“师父,你抱的这是什么东西?”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抽了一卷。任凤楼刚要说“别打开”,李宜舟已经麻利地把画展开,他匆匆一眼就看出是任凤楼,右下角盖的印章也很眼熟。

    少年懵懂间自己都不甚明了心迹,却也奇异地别扭起来:“又是裴行羽?”他看向任凤楼,任凤楼居然躲开了他的视线。李宜舟小孩子脾气上来,气呼呼地把那些画都夺过来打开看。

    花间的,树下的,水榭中饮茶的任凤楼。画中人笑得柔软,就算墨迹已经模糊不清也能看得出笑容里的深情。角落中无一例外地印着裴行羽的印章,鲜红的朱砂刺得人眼睛疼。

    神懿十六年,裴行羽给任凤楼画了那么多画。

    喝下的那碗药味道太重,李宜舟嘴里到现在都发苦。

    怎么忘了呢,他的师父长生不老,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辗转尘世千年不知有多少风花雪月的故事,裴行羽又有何德何能,让师父牵挂至今。

    任凤楼轻叹一声:“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说给你听。”

    “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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