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彻底成为了唐国的过去,距离当年惨烈而又辉煌的一战,也已过去八年了。

    当今圣上越过己身亲父成为上皇,在渡过最初的打磨期之后,跌宕不休的朝堂重归平静,一切暗潮汹涌都被压制在爆发之前,若不知前因后果,一切便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风平浪静。大战将歇,河北之地却还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新皇即位之后兢兢业业,手段频出,一条条开明而又妥帖的政策被下达到各地,鉴于新皇为王之时曾怒斩奸相杨国忠的丰功伟绩,倒也无人胆敢在此时贪污受贿,中饱私囊。

    君臣一心,政见清明,短短数年的时间,大唐便重拾旧日繁华昌盛,虽说亏空犹在,但也已经隐约可见盛世之相。

    木舒七年前随未婚夫唐无乐入蜀,正式拜堂成亲,结发连理。

    两人蹉跎多年才走到了一起,知晓得来不易,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彼此的感情。唐无乐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成亲之后果然带着媳妇儿走南闯北,看过雁门关外的鹅毛大雪,喝过苍茫草原之上的酥油茶;他们去过依旧战火不断的金国,走过华夏文化登峰造极的宋国;见过六扇门的四大名捕,甚至还以师姐的身份拜访过如今享誉一方的文学大儒荀游,日子可谓是蜜里调油,精彩而又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等我们儿子长大了,可以接手逆斩堂了,我就带你乘船去东瀛。”

    ——没错,儿子。

    “你个哈戳戳的瓜娃子!劳资回来才多久?!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没有!劳资看你这瓜娃子就是皮子痒了!”

    五年前,他们有了一个被唐无乐称之为“生来讨债”的小鬼头,木舒为他取了一个“远”字,承了这一代唐门直系弟子的“恒”字,于是便有了“唐恒远”这个名字。小鬼头今年将将五岁,打了两年内功底子,今年便正式开始习武了。木舒虽然曾经因为丹田被废而不得习武,但是那穿越女带来的绝顶习武资质居然传承给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才五岁,却已经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他个泼皮猴子居然还打了唐无启,他知不知道按辈分来算那是他小叔叔!”

    “好了好了,别气了。”如今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轻轻拍抚着男人的背脊,轻声道,“我明日带孩子上门道个歉吧。”

    “道歉?道什么歉?十二岁的娃打不过家里的泼皮猴子是他活该!我气的是那瓜娃子打完了还不收拾干净让人哭上门来!浮光掠影全白学了!”三十多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岁,更别提他内功深厚,容貌几乎不变。他本就俊美邪气的五官越发眉眼深邃,是那种一眼扫过去便让人惊艳的好看,“我之前怎么说他的来着?!要么就别打,打了就别给劳资惹麻烦!我不想给他收拾烂摊子!”

    “别这么说。”容貌清艳的女子弯眸一笑,颇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无奈之感,“打人总归是不对的,道歉也是应当的。”

    “不去。”唐无乐一把抱住自个儿的媳妇儿,冷笑,“我媳妇儿不给别的男人收拾烂摊子。”

    “你口中的别的‘男人’是你儿子。”

    “那也不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我们回来这段日子,都多少人找上门来了你说?”

    唐无乐可算是体会到自家老爹曾经的痛苦了,熊孩子不打不听话,稍不凑眼就上房揭瓦。这样想来,唐傲侠当年作为一个单身父亲也真是辛苦了,这熊孩子乘以二的杀伤力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难怪除了放养也别无他法。唐无乐倒是想放养的,但是自家媳妇儿却不适应唐门这种放飞熊孩子的教养风格,对本是书香世家的叶家人来说,一路扶持默默守候,适时敲打偶尔提点,才是家人该做的。

    所以呢——

    “娘!爹说要打死我!”扎着小马尾穿着蓝色短打的奶团子咕溜一下便滚进了木舒的怀里,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抓着自家娘亲的衣襟,偎贴在母亲的怀里企图找到几分安全感,白净柔软的脸蛋都快压扁在木舒的肩膀上,“娘你要保护我,我可是你聪明乖巧的儿子!”

    木舒吃力地抱着自己聪明乖巧的儿子,任由他跟只小奶狗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上,笑着叹气道:“爹娘就离开了一段时日,你就在家折腾出了这么多好事。不是说好了好好跟你无渝叔习武的吗?怎么就净整天跟你小鱼哥胡闹去了?”

    唐恒远年纪虽小,人却很精,一听这话便知晓娘亲是要敲打他了,立时便换了一张十足无辜的表情,话语甜兮兮地道:“娘亲不在,儿子心里思念又难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几辈子没见娘亲了,儿子心里苦呀。”

    唐恒远虽然姓唐,容貌却有七分随了叶家人的长相,叶家人眉眼清逸,唐家人容貌俊美,唐恒远的眉眼便带了七分清三分俊。秀逸的眉眼,眼窝却较为深邃,眼睛漆黑得几乎微微泛蓝。就是这么一副不染半分邪气的好相貌,再加上油嘴滑舌,便成了十足痴情的模样。

    若是放在十年以后,只怕是要如楚留香陆小凤等人一样招惹无数相思情债。但如今放在一个小奶娃的身上,只会显得可爱可笑。

    木舒微微蹙眉,柳叶般纤细的眉形很美,蹙眉总带着几分病弱的柔意:“你以后可不能对这人家小姑娘油嘴滑舌。”

    “我不会。”唐恒远将这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嫩着小嗓子甜笑着亲了木舒的脸蛋,“我才不跟以前的爹爹一样蠢呢。”

    然后唐恒远就被他爹揍了,连他娘亲都拦不住。

    “这瓜娃子长大了要是跟叶烦人——不是,我是说要是跟楚香帅陆小凤一个德行,那还得了?!”

    “没事,他长得比较像大哥三哥,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好的。”

    #兄控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儿子除了眼睛以外长得不像自己不像媳妇儿反而长得像舅哥,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很让人心塞。更别提这小混球惯来会装乖,在自家媳妇儿面前甜得跟掺了蜜的麦芽糖似的,转了身就成了混世魔王,果然是生来讨债的没错了。

    “再要个闺女吧。”木舒挽起鬓边的云丝,露出一截雪颈,说着话,却没有多少羞涩,笑容宽和而又恬静。

    唐无乐动摇了一瞬,如果有一个和媳妇儿一样乖巧可爱的女儿,那这个世界真是连星辰萤火都可亮如白昼了。

    但是闺女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的,唐无乐面色一郁,道:“不了,就这么一个混世魔王都搅得人头疼了,万一再来一个,那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再说了,你身体虽然调养好了,但是还是虚的,生娃儿,实在太疼啦,咱们不受这苦,乖。”

    木舒觉得成亲并且当妈了之后简直是养了两个小孩,顿时好气又好笑地道:“老爷又不会疼,担心什么?”

    唐无乐当然担心,他媳妇儿幼时的遭遇导致了她对疼痛拥有极大的忍耐力,这样的韧性有些时候甚至会让他感到震惊。但是即便如此,怀孕与孩子的诞生都几乎可算是让她大病一场,磨得人精气神都没了。她痛他亦然,像是从来没走过如此难熬的一年。

    “谁说我不疼了?我媳妇儿,我心疼。”

    母爱伟大如此,但唐无乐却不想再经历一次。

    因此家里的小崽子哪怕招惹了天大的祸事他也不惧,唯独不能容忍的就是孩子不孝顺自己千辛万苦把他生下来的媳妇儿。

    “他将来要是不孝顺你,就把他扫地出门吧。”他替她挽起发,从背后环抱住她,在她颈边落下了一吻。

    “又瞎胡说。”木舒笑着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爱玩爱闹有什么不好,我们以前都没法这般玩闹呢,能让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不是我们努力了一辈子的东西?”为他撑起一片天,却不为他遮挡过多的风雨,才能在辽阔无垠的苍穹之下,构建出任他翱翔急驰的土地。

    唐无乐还想说什么,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便扯着调子远远飘来:“师父欸——徒儿来找师娘,师娘在吗?”

    唐无乐的面色顿时便黑沉了下来,转头就道:“不在,别叨叨,带着那泼猴儿找你哥去。”

    “师父您老这样不厚道,无月难得来一趟蜀地,为了见师娘一面都等了几天了,您老不能老当搅稀泥的啊!”挠门声伴随着少年突然尖细的嗓音,简直刺耳得不行,“师父你可要明辨是非啊!是无启先打上门来的!我和师弟只是跟他切磋了一下,哪想他看着是个铁血纯爷们儿实际是个银枪蜡样头的?!师弟才开始拿千机匣呢你舍得他被打吗?!你可是他亲爹欸——!”

    “砰——”的一声巨响,聒噪的少年拔腿要跑,却立时被门内伸出的手一把揪住,提溜兔子似的被拽了进去。

    唐小鱼被摔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身后嘻嘻哈哈地整理了自己的面具,半露在外的容颜昳丽华美,一如昔日名震天下的明国第一美男江枫。半大的少年还像个孩子,被粗暴地摔在地上也不恼,反而打蛇顺棍上地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木舒的小腿,笑得宛如白芍花开:“哎呀师娘!小鱼可想您了,师娘有没有想小鱼啊?师娘还是那么好看,那个什么一日——”

    “好了,你要说的,刚刚小远都已经说过一遍了。”木舒有些头疼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只觉得家里这一个个的都不是能让人省心的,看着少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她便也忍不住笑道,“无月没有跟你一起来?”

    “这儿呢。”平和清越的声音替代了唐小鱼的话语,自有一番温润之意,“无月鲁莽,打扰师父师公了。”

    站在门外的少年和靠在木舒腿边的少年一般年纪,两人拥有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无关,气质却大相庭径。如果说唐小鱼是一尾滑不溜秋的小鱼,自由和灵动是他身上最动人的特性。那么这一位背光而来的少年却一如他身上浅金色的衣袍,是黑夜里皎洁的月华,带着一份难言的矜贵,那翩翩世外来的公子,连唇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木舒在看到少年的第一时间,便下意识地回以同样温柔的笑靥:“无月,你和小鱼儿在外游历,可还顺利吗?”

    江无月和江小鱼,便是昔年被唐无乐带回来的江枫的孩子。木舒归家之后,兄长们便告知她,她“去世”之后,家里人为了她能承继香火,因此将被她带回来的江无月收入了怀安门下,成为了她的入室弟子。入室弟子与亲子无疑,木舒刚刚回家就收到了这么一个惊喜大礼包,里头放着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团子——说起来最初拥有为人母感觉的岁月,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有惊无险,一切无恙。”江无月保留了江枫的姓氏,他笑着,眉眼温柔,恭敬却又不疏离,“让师父挂心了。”

    不甘寂寞的唐小鱼立刻截住了话头,道:“师娘,我们还去了明国,认识了好多人。我们还去看了明国的恶人谷,师娘您说我们父亲的友人在明国恶人谷,但是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我们还认识了小辣椒张箐,还有铁心男兄弟,铁兄什么都好,就是长得有些娘们儿唧唧的,比无月还要娘们儿。”

    “叫哥哥。”江无月倒是完全不在乎唐小鱼评说自己的容貌,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互相伤害到底有什么意思?他垂了眼,眸中流转着静水沉淀的浮光,神情温柔平淡,“本就是姑娘家,自然行止娇柔,我看师娘师公过些年岁,就能为你操持婚宴了。”

    “什么?!”唐小鱼猛然扭头,几乎要拧着自个的脖颈,“你说铁兄是女人?可是张箐那么喜欢铁兄!”

    唐小鱼震惊不似作假,反倒让江无月感到吃惊了,他怜悯而又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道:“一路同行,我见你待铁姑娘亲昵万分,时常调笑逗趣,本以为你是心中有数了,却不想你竟是不知。既然不知,那你还如此作为,莫不是有断袖龙阳之好?”

    “长得漂亮的男人还少吗?!而且张箐那副情根深种的样子,你跟我说她爱慕的是个女人?!”唐小鱼色厉内荏地辩解,却不敢回头去看自家师父。要是让师父知道自己居然没能分辨出女扮男装的姑娘,非把他丢进逆斩堂折腾死不可,“你莫唬我!你又怎么知道?!”

    江无月的眼神愈加怜悯了,半晌,才款款道:“藏剑山庄诸多女弟子……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我见过的女扮男装比你见过的漂亮男人还要多。

    木舒听得不明所以,却还记得面前的两个孩子是《绝代双骄》故事里的主人公,始终惦记着他们兄弟间的情谊:“无月说你对姑娘家调笑逗趣的,你可是心中欢喜?若是实在喜欢,带回来一见也是无妨,却是万万不能玩弄姑娘家感情的。”

    唐小鱼神态夸张地惊笑了一下,忙不迭地否认道:“师娘您别开玩笑了,人家美娇娘在侧,怕是个不爱蓝颜爱红颜的!再说了,我可一直拿人家当好兄弟呢,只是觉得长的这般好看的人实在少见,我和师父一样爱美爱俏您是知道的嘛!您可别替我张罗这些了,我想找个和师娘一样的,哪怕不会武功也好呢,我可稀罕师娘了。”

    然后唐小鱼就跟他小师弟一样被唐无乐揍了,这也是拦都拦不住的。

    木舒心中有些纠结,觉得“铁心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好就此作罢。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弟子美如冠玉的容颜,想到这孩子酷似花满楼一般善良美好的品格,心中欣慰又有些忧恼——长得这般像江枫,哪天撞上移花宫宫主可如何是好?

    关于两个孩子的身世和过去,木舒和唐无乐也并没有隐瞒他们,反而是在他们行走江湖之前便提前告知了他们自己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对于父母和移花宫的恩怨,两个孩子都不知晓如何言语,而真正逼死江枫和花月奴的十二星相也早已死在了唐无乐的手中。对此,两个孩子也只承诺将来行走江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若能避开偏激成狂的移花宫宫主,自然再好不过了。

    “那个……师娘。”出卖了小师弟行踪的唐小鱼看着唐无乐捋着袖子走出门去,牙齿一酸,声音都哆嗦了,“我想入恶人谷……”

    唐小鱼口中的恶人谷可不是明国的恶人谷,而是如今因安史之乱而和浩气盟冰释前嫌的恶人谷。恩怨犹在,却已正邪不存,唐小鱼向往恶人谷自由张扬的氛围,也早早地下定了决心。但是他不敢跟自家师父说,怕会被打死,便只能来寻求师娘的帮助了。

    想入恶人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三生路之后藏着的不仅是背离正道的世外人,也有真正的恶人,想入谷,只怕也要受不少磋磨。

    但是唐小鱼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师娘会做不到。

    他师娘看着温温柔柔的,不通武艺,不舞枪弄刀,但唐小鱼就是知道,师娘的能耐在整个唐家堡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以啊。”不出所料,他一番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语,只换来女子的浅浅一笑,“你喜欢就去吧,不喜欢就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就跟师娘说一声,你师父那里我会去劝的。你惯来喜欢研究机关偃术,性子也跳脱,去恶人谷也未必不好。”

    ——就是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是这种从容淡然的姿态,那是唐小鱼一直憧憬着,仰慕着的——强者的姿态。

    唐小鱼突然想起,那时新嫁的女子以唐家妇的身份站在刑法堂内,看着门主唐傲天请出家法,要在众人的面前惩处自己不愿继承父业的长子唐无言时的模样。她也是这样容色淡淡的,笑意浅浅的,明明满堂皆是武功卓绝的唐门直系子弟,她一个不通武艺的弱女子却仿佛把控全场,搅动风云一般的无所不能。

    “堂兄爱书,亦爱舞文弄墨,参加科举为国效力也并非不可,便是不爱朝堂俗世,考了科举做学问也是好的。”

    “伯父何必为此大动肝火,伤了父子之情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唐小鱼是不记得了,但是唐无言居然如愿以偿地以唐门嫡系长子的身份参加了科举,不仅朝堂无人反对,甚至连门主都持了默认的态度。从那时候起,本就人小鬼大的唐小鱼就认定了自己的师娘定然是个无人能比的强者。

    ——而他憧憬强者。

    “弟弟顽皮,师父你还老惯着他。”江无月跟在木舒身后,倒是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模样。

    “他和你不一样,你习剑,是我大哥教的,大哥的剑法中正平和,体悟与感怀为重。但是小鱼儿是唐家堡的弟子,修习的也是暗器之道,再多的体怀与感悟也比不上正正经经在红尘中走一遭,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去历练的缘由。”木舒缓步走着,数年来走南闯北的日子反倒唤起了她本如死水的心,她身上带着烟火的温柔,眼里却藏着万里河山。

    “恶人谷内,既有大奸大恶之徒,也有离经易道之人。红尘万载,在没有哪一处地会似恶人谷一般模样,满载恩怨,沥尽情仇。那里有更多的正邪善恶,是非黑白,对于小鱼儿来说,真的再适合不过了。”木舒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少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名义上我是你师父,但实在没教过你什么东西,倒是累了你和平之,这些年也辛苦你们了。”

    安史之乱尘埃落定之后,木舒与唐无乐特意去了一趟明国,将托养在无争山庄里的林平之接了回来。那时林平之修炼了木舒寄给他的《九阴真经》,以极阴内力搭配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手刃了仇敌为林家雪恨。木舒一颗药丸子坑惨了原随云,知晓林平之没有变成黑芝麻馅的包子,便将人带回了藏剑山庄悉心教养,如今也已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新秀剑客。

    “师父所授,乃大道之智,足以受用终身。”江无月微笑着说道,“临行前,大庄主特意嘱咐无月,给师父带些江南的小食,在蜀地若是有哪里吃住不惯,一定要说。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家里总能为您撑腰做主的。”

    木舒听罢却忍不住笑,她想到那个想用长子做筹码与唐无影争夺下一任唐门之位却被唐简一封信骂得狗血淋头的唐门主,语气难得带上了三分揶揄:“就你师父这样,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了,哪有被别人欺上头的道理呢?”

    江无月苦笑,正想说些什么,却忽而听见一声尖细的大叫,像是本就嫩生生的嗓子竭嘶底里的哀嚎。

    “娘咧爹你是要打死你英俊聪明的乖儿子!娘亲——!娘亲快救救远儿!爹他嫉妒我长得乖!嫉妒使他毁容唔唔唔——”

    “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倒提着蠢儿子脚丫子的唐无乐随手点了儿子的哑穴,就这么甩着自家娃子跑了过来。

    木舒不赞同地瞥了唐无乐一眼,伸手便要去抱被倒挂的奶娃娃:“说了孩子骨头软经脉弱,别总是动不动就点孩子的穴道。”

    唐无乐正想告状,唐恒远却已经自行冲开了穴道,被提着脚丫子也好不安分,晃悠着小胖手,鼓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就这这个被倒挂的尴尬姿势嘟着嘴唇做了个献吻的动作:“娘亲~!亲亲远儿嘛~!你么~远儿一下远儿就大仇得报了~!”

    唐无乐俊颜扭曲了一瞬,下意识地便想要将手里的小祸害给丢出去,却被木舒忍着笑意拦下。

    唐恒远一落入自家娘亲怀里,便立时撅着嘴要往木舒脸上啃,唐无乐大手一伸直接盖住儿子噘着嘴的脸把人给摁了回去,就先下手为强了。他一手摁着儿子,一手捏住媳妇儿的下巴,强势亦或是自然地吻上自己的爱人,霸道直接得几乎让木舒都没反应过来。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

    唐无乐面色顿时不好了,他一伸手将老婆孩子搂进了怀里,恶狠狠地回头叱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夫妻恩爱啊?!”

    只可惜唐无乐这些年来“小霸王”威名不再,一路跌落到“唐耙耳”以及“被夫人宠坏的熊堂主”这种程度上,就连新生代的奶娃子都敢呛声,道:“无乐叔,你这不厚道,先秀儿子再秀老婆,你咋能这么嘚瑟呢?”

    “就是,仗着婶娘疼你。”还有半大的小屁孩舔着糖葫芦,丢来一个控诉的眼神。

    唐无乐……唐无乐他不仅不生气,还飘了。

    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笑着,得意洋洋地道:“媳妇儿那么好,当然要秀!你们总归是不会懂的!”

    他跟几个孩子斤斤计较着这点小事,却仍然牵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都显得格外的明亮。

    木舒垂眸浅笑,她抱紧唐恒远,微微偏首。

    你看,我这一生,有保护我的家人,有依靠在她保护之下的幼子,还有这么一个人,能为你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模样。

    我很好,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圆满了。

    ——那从指间漏下的暖沙,终于被她换了一种方法,伸手捧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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